亮如白昼的品红轩正院里摆了两桌极其丰盛的宴席,围坐之人一番觥筹交错后,此时都轻击手掌,打着鼓点,摇头晃脑地听着前面小戏台上一妙龄女子抚琴轻吟。距离他们不远处有一藤架,攀缠着纤弱的羽叶鸢萝,腾下则坐着七八个穿着不凡的少年公子,最大不过弱冠之年,其余多是十七八岁的年纪,面目或俊秀或英挺,此刻正三三两两执杯邀酌,或和着女子歌唱之声轻击折扇,意态洒然。而距离这一群人不远的墙脚的一丛灌木里,王槿正蹲着悄悄打量着四周情形。
“啧啧,瞧这些候选人的质量,朱夫人还真是花了不少心思哪!”王槿观察了那几个公子一番,暗暗赞叹道。她转头朝盼娣她们所在的阁楼方向望去,果然看见明珠她们正朝这里观望。她偷笑了一会,又细细四处辨认了一番,便借着院子里遍植的花草树木的遮掩,沿着院墙从东面绕到了靠近主宴席的地方。
本来院子里到处点了灯,她不能太过靠近,但恰好这群人将宴席设在一座假山之前,倒是方便了她藏身。她蹑手蹑脚地将边上一盆一人高的朱砂根挪了过来遮掩身形,然后轻轻一跃,将身体卡在假山里,便凝神屏气,细细听着假山那边的动静。
虽然不时有戏文声,丝竹乐器的干扰,但王槿还是成功听出了今天这出席这宴会的主要人物。
除了朱鸣,孟安外,在场的还有陈袖和叶青木,朱鸣目前的左右手,通利钱庄的李复,百草堂的邱掌柜,锦绣布庄的薛老板,还有好些王槿只闻其名的扬州富商,今日都聚在了一起。王槿听他们三句不离本行地聊些生意上的事,不禁有些焦急,难道今天又要一无所获?突然,一个熟悉的名字闯进她的耳朵。
“今日龙舟赛上杀出的这名叫帆顺的黑马,把朱兄胜券在握的冠军给夺了去,不知道朱兄可去打探了这家的底细?”一个中年人笑呵呵道。
“不瞒薛老板,朱某确实派了下属去查问过情况,不过这家船行竟然全无来历,就像突然冒出来似的,在扬州竟连个正经门面都没有。不过在官衙却是上个月便备过了案的,也不知他们这是如何行事的。”朱鸣摇头叹道。
“依我看朱舵主也不必忧虑,且不说这家船行看来全无根基,即便有,也绝难和漕帮常年经营下来的底蕴和信誉匹敌,朱舵主且放宽心,就等着看这泥鳅怎么蹦跶上天吧。”另一个中年人接口道,对那一鸣惊人的帆顺并不以为意。
“是啊是啊,黄老板说的极有道理,朱舵主何必在意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船行,依我看,漕运这行,谁想和漕帮抗衡,恐怕都要吃不了兜着走!”王槿一听就知道这是孟安的声音。
“哈哈,这话说得极合我心意,朱兄,你怎么也不给我引荐引荐这位兄台?”那被称作黄老板的男子问道。
“黄兄说得对,确实是我失礼了。诸位,这位是汇茗茶行的孟老板。”朱鸣介绍道。
他话音刚落,孟安已端了酒杯,朝众人一礼,略带巴结地道:“在下孟安,今日承蒙朱舵主相邀,能结识诸位商中豪杰实在是孟安莫大的荣幸。”这时突然有个疑惑的声音道:“可是香室坊的那家汇茗茶行?我记得那家老板可是姓王的?”
孟安心中一紧,但看清问话之人又不得不答,勉强笑道:“确实如此,只是后来那铺子转手给我了。”
李复似是恍然,捋了捋胡须叹道:“想当年那王老板不过花了两三年时间就将茶行经营扩大,即便和那些老字号比也有几分过人之处,倒也算有些本事。只是天灾人祸,令人扼腕。听说这茶行是抵债给了别人,想必就是孟老板了?”
孟安不安地咽了咽口水道:“是,是我。当初王老板那趟出海,我也投了钱,后来血本无归,就,就把那茶行抵给了我。”
“哦?竟是这样?”李复似是极为意外,转头向朱鸣询问道:“朱舵主,往年咱们在漕帮投钱出海行商,可都是风险自负的,即便出了意外,也从没让漕帮赔过一分钱,怎么孟老板这里竟和我们不同?”
朱鸣淡笑道:“这孟老板当时入的是王老板的股,并不是直接和我们漕帮签的契约,至于他和王老板之间是怎么约定的,则另当别论了。”
“是是,当初我和王兄约定了,若是这趟亏本了,就归还我本金,白纸黑字写着的!”孟安连连应道。
李复点点头,意味深长地一笑道:“原来如此,孟老板做了这么一桩稳赚不赔的生意,时来运转,不过一年就能登堂入室,跻身扬州富翁之意,我李复真是羡慕又佩服啊!来,我敬孟老板一杯!”
短暂的尴尬后,宴席又恢复了热络,躲在假山后的王槿却似被醍醐灌顶般,心思激荡,久久不能平息。
孟安是孟婶的远方表兄,从小父母双亡,一直寄居在孟婶娘家陈家。二人成婚后,他在家一直被手握经济大权的孟婶拿捏着,他既考不取功名,又无钱经商,过得很不得志。他膝下至今只得两个女儿,却又无法纳妾,便格外羡慕儿女双全,家庭和睦,又事业有成的父亲。因是邻居,他有事没事便会到自家走走,面上总是格外热情,一来二去,和父亲便也有了几分交情。自从知道父亲和漕帮的大管事邬伯伯是至交好友后,他便总是巴着父亲要结识邬伯伯,说有机会自己也要参股做生意。后来父亲推脱不过就带他去过几次,却因为邬伯伯不喜他,便作罢了。但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