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薛隆进京之后,他就会明白,他惹上的是一个怎样的人物。孔晟在朝中的政治对手肯定有不少,但肯为薛隆出头得罪孔晟的人,恐怕绝无一人。
这个时候,如果孔晟在场,或者还会发现,人群中其实还有两个他的老熟人。
一个是义兴周氏的当代族长周安,一个是周安的儿子周昶。前面讲过,义兴周氏虽与清河崔氏之流“七宗五姓”还有些差距,但也是显赫江南的古老世族,底蕴深厚,在江南的势力更是盘根错节。只是义兴周氏如今多以商贾为业,家业固然庞大,却缺乏的是权力背景。
所以当初周氏绞尽脑汁想要让周昶跟杨家联姻,让儿子周昶走上仕途。本来才貌双全的周昶在杨奇心目中也有些地位,与义兴周氏的联姻也符合杨家稳坐江南半壁的政治利益,权钱结合本就是普遍的真理法则。但谁也没有想到,孔晟横空出世,从中搅局,不仅让周昶从此失去了娶到杨雪若的机会,还让他及义兴周氏因此名声扫地。
对于孔晟,周昶父子自然是极为怨恨的。但后来孔晟离开江南远赴河南出仕,义兴周氏想要报复都没有了目标。
再往后,义兴周氏耗费不少钱财疏通了京城的关系,给周昶营运了一个底层官吏的职位,而经过数年经营,他已经从江宁郡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吏,做到了丹阳县令的实权位置上。
周昶自然是志得意满。正当他蠢蠢欲动想要再次来杨家提亲的时候,却得到了孔晟衣锦还乡的消息,而父子匆忙赶至江宁城来,正好目睹了孔晟下聘的热闹景象。
义兴周氏正在蓬勃向上发展,突然遇到孔晟这个对头返回江宁,而且还摇身一变成了江南山南两道级别最高的显贵大人物,得到这种消息,对于周安来说,无疑等于噩耗了。
周昶刚刚去丹阳县上任不久,正在兴奋头上,今日所见种种,无异于当头一棒,让他心里凉了半截。他在江南为官,区区县令,如何能与江宁郡王相提并论?若是孔晟知道自己在丹阳为官,后果不堪设想……周昶脸色阴沉似水,目光中的阴狠之色溢于言表。
“父亲,我们该怎么办?”周昶压低声音道。
周安轻叹一声,复杂的眸光从人群渐渐散去的杨府门前收回,声音落寞低沉:“你且安心返回丹阳任上,为父回义兴安排妥当后,自当进京一趟,纵然再耗费些许家财,也要将你调离江南,另地为官吧。”
周昶嘴角一抽,脸色更加阴沉。
他正在丹阳准备大刀阔斧地展开新官上任的三把火,突然就要偃旗息鼓,心里之郁闷可想而知。可当前这种局面,异地为官也是一条出路,只是他可以异地为官调离江南,他相信只要花钱疏通,自然可以办得到,但义兴周氏植根江南,家业根基在江南,族人无数,却无论如何也撤不出江南去啊。
周安叹息一声,他几乎可以想象到,孔晟日后会如何向义兴周氏下手。义兴周氏虽然势力强悍,为江南豪族地头蛇,但再大的土著家族也还是老百姓,商贾地位又不高,孔晟作为江宁郡王又执掌两道权柄,要想打压义兴周氏,有的是办法。
这就是视野和心态不同的问题了。
其实孔晟并不曾有报复任何人的念头,包括过去在江南那些羞辱过、坑害过他的人。他如今是什么身份,岂能如此小鸡肚肠。更何况,孔晟从来不会也不可能利用公器和公权力去报私仇。
但他没有报复之心,不代表别人会没有担忧之意。虎无伤人心,人有畏虎意。
因此,孔晟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因为自己的返回,已经让平静了多年的江南山南两道掀起了隐隐的波澜。暗流涌动,杀机遍地。
杨奇夫妻安排人收下聘礼,然后就吩咐下人紧闭府门。杨奇缓步走向内院,神色沉凝。郑氏快步相随,风韵犹存的脸上却是浮荡着某种若有若无的兴奋红光。
不得不说,这妇人的眼光就是短浅简单。在郑氏看来,不仅得了孔晟这样一个显贵女婿,还赚了一大笔丰厚的聘礼,可谓是怎么算怎么划算。而日后有个郡王女婿作为靠山,杨家在江南的地位显然会更加稳固。至于杨家跟孔晟之间的那点芥蒂,只要有女儿在,又算得了什么?女儿枕头边上吹吹风,孔晟还能拿杨家怎么样?自己好歹就是他的岳母大人,他敢对自己有半点不敬?过去种种,统统翻过去不提了。
但杨奇却不得不考虑自己的颜面,以及孔晟如此兴师动众的更深目的。孔晟以这种方式给了杨家一记响亮的耳光,恐怕用不了多久,杨奇夫妻在江南民间的形象名声就会一落千丈,绝对会成为老百姓口口相传嫌贫爱富的反面典型。
那些江湖艺人四海为家,没准还会将此编成小曲儿四处传唱。
还有一层因素。孔晟此举,几乎是将杨家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那些本地极具有政治敏感性的商人和大家族,因此会轻视杨家,转而会抛弃杨家投向孔晟的江宁郡王府。
因此对于杨奇来说,孔晟虽然送出了一大笔聘礼,却是剥夺了他在江南培树十多年的无上权威和社会影响力,这无疑是昭告江南,从今往后,在这江南数州之地,乃至山南数州,说了算的就只有孔晟这个江宁郡王。可以断言,用不了多久,投靠郡王府的江南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