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川玉取笑一回,说道:“一个人能让天下人说好,那是难的,只是用心一想,未免苦待了自己。”武亿叹道:“赵王爷广誉君子,想来名至所归,是真君子了。”尹川玉道:“真君子、伪君子的,我是不知了。古语有云:‘君子有所思。’和贤妇人一样,也有‘德容颜功’的要求,只若样样遵行,又很刻意呆板,比不得轻狂惯的。”武亿道:“你没见过赵王爷才这样说,若见了,会发现所有溢美之词都是合适的,况而‘君子’二字?”尹川玉笑道:“过誉一人便是蓄意谋杀,这话倒不假。”武亿听了,心中大不自在,问道:“你也听闻我杀了赵王爷么?”尹川玉道:“本来为固军心,是守口的,不知谁说漏了嘴,便一传十十传百,现在都沸腾了。南北军涣散,连那韩世忠也逃个没影,宣州怕是难保,只指望童大人的东路军了。”见他面露幸灾乐祸之状,武亿忿道:“你说这样的话,咱们这朋友怕是没的做了。”尹川玉道:“你杀的人,何故佯怒呢?哦,是了,你们义军最爱拿为民请命说事,百姓不知赵恭何人,只知有位武少侠杀了位王爷,使江南免了灾难,个个崇拜,口口相颂,是大英雄,比我们这些魔头得敬多了。要说‘川中三魔’也的确不是善辈,但好歹没有浪得虚名。”武亿暗想:“这些话也不知是谁传的。”便有些气愤,但转念又想:“算了,我原本就要取赵王爷性命,解释无虞,反倒费了口舌。”想到世局败坏,官匪难分,心下慨然不少,寻思:“听这魔头口气,想必也投靠了童贯老贼。那童贯贼子残害忠良,虐苦百姓,对赵王爷又嫉又恨,才是最该杀之徒。”
尹川玉见他面有异色,冷冷道:“我两个兄弟一个是酒魔一个是肉魔,便对任何酒肉都是来趣的,不过是双蠢物,做事分度不清,难免穷?极恶些,我身为兄长也只有担待的份,你既瞧不上,尹某人也不热脸贴冷脸。”双手一拱,淡淡道:“告辞了。”走了几步,回头在安雪身上瞧了两眼,色笑道:“我因一面之交把这少女完璧奉还,也算讲了义字,他日再见,没有便宜的。”安雪听的发毛,想要驳骂的话也咽了回去,眨着眼睛,见他负手而去,才吁气拍胸道:“哎呀,吓死我了。”
忽然,听到人喊,见是吴玠的仆童。他气吁吁地跑上来,说道:“武公子,饭也熟了,叫人好找。”武亿赔笑道:“扰了,不过吴公子······”仆童摆手道:“我先找到我家公子才来找你的。”武亿问道:“那他没事么?”仆童道:“惯生的病,说大非大说小非小的,不过见他躺在路边丛里,也是惊出一身冷汗。”仿佛心有余悸,抚了抚胸口,又道:“公子随身带了药,只是病来,空手的当儿也没有。”一面说一面抹泪,叹道:“还好没遇着土匪反贼,否贼我好好的公子就没了。”武亿暗想:“果真人无完的,也没有谁能占尽世间所有好处。这吴公子还算命大,要是那尹川玉没被震慑住,再大胆一些,送上一掌,只怕早也死了。”
三人回了船,仆童先一头栽进里舱瞧吴玠去。碧婆婆本忧色一脸,见他回了还带着位披男人衣裳的姑娘,马上敛色,不搭不理。武亿笑着招呼,安雪也跟着叫“前辈”,哪知她老大不高兴,又是甚么“娼妇蹄子”的骂了一通,安雪虽听不大懂,但知道不是好话,又是急性子,免不了回敬两句。武亿望着二人瞪眼使狠的样儿,生怕碧婆婆会伤及安雪,忙岔身进来,问道:“前辈,你可吃了饭么?”碧婆婆因担心他,颗粒未进,但不愿降份,仍没好气道:“吃了,把你那份也吃了。”
一语未了,只听声咳嗽。吴玠出来,说道:“前辈说?话呢。”叫了声:“阿寿。”听那仆童的声音应了一声,端着托盘出来,把碗碟一一放在桌上,摆了四个方位,转身进去端来三小鼎粥两小鼎汤。那粥粒粒饱满,且分别是黄白紫三色,阿寿一行放一行道:“你们有福了,这是各地进贡的上等‘贡米’,蓉粘宜口,寻常家是吃不到的。”吴玠笑道:“就你多嘴,生怕别人不知道是好东西么?”见武亿奇怪,说道:“我身子不好,腥冷生硬的都沾不得,朝食也较别人讲究多些。”碧婆婆道:“贡米是宫里的,你小子哪来的?”吴玠笑而不语,武亿寻思多半是托赵王爷的福。
趁摆饭的当儿,吴玠走到安雪面前,往她颈边看,叹道:“好漂亮的琥珀圈子。”安雪笑道:“这是我妈留给我的。”吴玠一惊,也没多问,只吩咐阿寿领她进舱换身衣裳来。阿寿一面答应一面怨气:“公子,我又没多长两双手两条腿的,你都叫我来,也得分个先后。”吴玠笑一阵。
吃过早饭后,武亿问安雪要去哪里,她垂下头,也不答,起身跑了。武亿追上来,见她站在江边垂泪,走上前,轻柔地握住她两肩。安雪哇地哭出声来,转身抱住他,泣道:“武哥哥,我想陪你一生一世,你到哪我就到哪,哪怕,哪怕你心里只想着你妻子,我也不在乎的,只要你有时因我笑了,我便心满意足,管谁甚么相干的。”武亿听了,心中着实感动,要是白朗吟还尚在世上,只怕又生了两难抉择,顾了这里,丢不下那里,但事到如今,这些红尘紫陌的事已不愿多想。知道终有一日,自己会随了姐姐而去,便思趁活着为这娇粉红颜做些福,听她又说:“可我放不下圣姑妈妈,她病至于此,百般医治无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