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千瑾恩来说,这张已经摸了无数次的脸自然是非常熟悉的。她每日为他上妆,眉骨、颧骨、 鼻梁、下颌……她能闭着眼画出他的样子。

她轻叹了一声,移开手,搭在他的颈后,第一次主动靠进了朴灿列的怀里。

“真是傻啊,卷毛灿。”她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在朴灿列听来有些闷闷的,“不对,还是我更傻一点吧,竟然没有想到这其中的关系……哎,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但总而言之,大概就是些傻话——”

“不准拒绝我。”朴灿列赶紧打断。

怀里的人笑了两声,他抿着唇伸手环住她,将下巴搁在她的头顶,听她的声音继续传来:

“啊你哦,我是想过要拒绝啊,也拒绝了那么多次,可灿列你啊,真的是太执着了。”千瑾恩的语速有些慢,但总归语调很平静,“刚开始的时候,我想,当艺人,对年轻的你来说,生活大概是有些无聊了吧,所以想要寻找一个消遣。我有气恼过,也有害怕过,可是更让人气恼和害怕的是,我这些情绪并不是针对你,而是对我自己。我气自己竟然真的会对你产生好感,也害怕这份好感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可是啊,灿列,我再害怕,也没有办法拒绝你。我只能欺骗自己,告诉自己并不喜欢你,也不希望你喜欢我。可事实是什么?事实是从我在公司第一眼见到你,向你问路,从那时候起,我就没办法忘记了吧。毕竟,我也是肤浅的颜饭。”

千瑾恩说完,沉默了下来。

她仍旧靠在朴灿列的怀里,安安静静的,就像一只腼腆的猫缩在主人的怀里。朴灿列轻轻地搂着她,思绪飞转,最终只得出一个结果。

她……也喜欢他,对吧?

朴灿列忍不住抿唇,却没忍住喜上眉梢,更没克制住语气里的欣喜:“所以你是答应做我女朋友了吗,瑾恩?”

怀里传来两声闷笑,朴灿列下意识皱起眉,低头看去,千瑾恩也正抬起头来。

她唇边的笑意未收,是如此的苦涩:“灿列,有时候我真羡慕你,喜欢就是喜欢,不计较成本和后果。”

“……我们可以秘密恋爱。”朴灿列以为千瑾恩是担心工作的问题,赶紧解释道。

“不,”千瑾恩摇了摇头,神色有些恍惚,“不,不是这个事情……我并不担心工作的事情,”她又苦笑了一下,“灿列,你不是好奇史蒂芬为什么在送我去医院的路上那么着急吗?”

不等朴灿列回答,千瑾恩便从他怀里离开,转过身,脱下了身上的外套。

她先前已经准备休息了,所以穿的是睡裙。夏季炎热,尽管开了空调,温度却也不低,所以千瑾恩挑的是无袖的真丝睡裙,只有一条细细的带子挂在肩膀上。

朴灿列的目光先是落在千瑾恩的肩上,一片白玉无瑕,仔细一看,却能看出两边的角度并不对称,且左半边肩胛骨有些下凹,显然不如右半边好看。

他的目光下移了几分,这才看到肩带和大块布料间一道狰狞的伤疤。那道伤很大,从左边肩胛骨下方两公分的地方向下延伸,一直延伸到他看不见的地方。朴灿列定睛一看,这才发现那道伤口旁还有几处小伤,零星地分布着。

他无法想象那之下的样子。

千瑾恩没听到声音,心底轻叹了一声,将外套穿起来,这才转过身看朴灿列:“看到了吧?”

“内……”朴灿列轻轻点了点头,神色凝重。

“我九岁的时候出了一场车祸,昏迷了三个月。医生诊断,说我会成为植物人,可我醒了过来。”千瑾恩看着朴灿列,缓缓道,“醒过来了,却也不代表康复。不断的手术,持续了好几年,后来我去美国念书,时不时还会有一些并发症。快毕业的时候总算好了些,但始终会有后遗症。当时的手术很成功,但我身体里还是留下了钢板,这辈子恐怕都不能取出来了。所以,我每年必须去医院复查,之前提早回国,就是为了复查。”

她缩了缩脖子,像是想将自己藏进外套里:“我的身体状况并不好……很多人都说我是劫后余生,剩下的日子不知道有多少。当时我父母送我去美国读设计,亲戚街坊都议论纷纷,认为是在浪费钱,还不如多生一个孩子……但我父母从来没有理会这些……”

朴灿列看着她努力想要躲藏的样子,长臂一伸,再一次将她捞进自己怀里:“我也会像叔叔阿姨那样的。而且,他们远在中国,我却在你身边……!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重点不是这个,”千瑾恩苦笑了一下,“我才不担心你要怎样对我。”

她抬手又摸了摸朴灿列的脸颊,指尖停在他的颧骨,忍不住颤了颤:“我害怕的是,我会慢慢地崩溃。到时候,你们怎么办?”

父母之于血缘,对千瑾恩来说都是木已成舟,不可抗力。

她的生命还很短暂,却已经经历了那么多。二十年的人生,在医院便耗费了三四年的光景。千瑾恩太熟悉消毒水的味道,瓷砖铺成的地面光亮地可以看清父母眼里的疲惫和害怕,却看不见窗外的天空——她不想再回去,却无法不回去。

她哪里敢在家人面前落泪,更不敢让他们有半点担忧。正因为知道父母朋友会关心她,所以千瑾恩才这样坚强,这样乐观,这样大胆地往前走。

可朴灿列,他不一样。

他还可以选择。

即使不一定会走到最后,但没有人会想要和一个定时炸弹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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