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恩不笨,他很聪明,借着祭奠仙祖的谎言,确是在屠戮着身体羸弱,苟延残喘的病人,精通炼丹之术,也是颇知医理,二十多万的百姓聚集在一起,生起瘟疫来,那可是相当可怕,如果跟这些人讲瘟疫,只会引起恐慌,那么,就只有借以升仙之道,来蛊惑愚昧的人群了。
可今日,他确算错了,当三十多个病人被揪出将要活活烧掉的时候,他怎么都没想到,会有多达千人奋起反抗,有因就有果,所有事情都是有个原因的,而起因就是三十多个病人里,有一个姓周的族长,乃是吴国上将周泰后人分支,世居鄮县,这个不大的城市被破时,没有及时逃走,上千的族人就被抓来这里。
要说孙恩这套哄人的仙法也是很多人信,但毕竟没想到会有这出,被逼到绝路的周家人有着兔死狐悲的绝望感,闹哄哄地在人山里同兵士们拼起命来,上千人可不是个小数目,一旦动起来,也带动了一些被仙人已经烧掉亲人的愤怒之心,短短半个时辰,就演变成数千人的大战,而且,还有越演越烈的态势。
指挥着兵士残杀百姓,自己确吓的退后千步,远远地被两个仙将军带领的数千兵士保护在中央,冷冷地看着场中的战斗。
人拼起命来,牙齿都会咬死你,尤其是这么多人在一起,就算你趴在地上不动弹,也会被误认为是作乱,抡起大刀,人头滚地。
整日闲在谷中的兵士早都蛋疼,唯恐哪里不出个乱子,对付这些手无寸铁的泥腿子,那可真是轻车熟路,恶性顿显。
怎么残忍怎么来,怎么利索怎么来,暴动的百姓凭借着血气之勇,在数块地方也是站住了脚跟,抢夺过来武器,慢慢地在扩大着站圈,这份危急的态势看的孙恩直皱眉头。
谢钰和王虎小半刻就进入谷内,眼前密密麻麻上前不得的兵士齐齐嘶吼,就像捕捉猎物的狮子,浑然已经忘却他们也有父母,他们也有妻儿,这些被邪教迷失了人性的汉子正显露出最原始的本能,嗜血而疯狂。
王虎一把拽住谢钰就溜进了旁边的帐篷,蹲到角落里低声道:“不要过去。”
谢钰有些急怒道:“为什么,就看着那些百姓被人屠杀?”
“你过去也没有用,凭你一个人的力量救不了他们,在这里,没有善男信女,没有同情心,这种事情时常发生,只不过这次规模比较大而已,一会就会平息的。”王虎闭着眼睛缩在帐篷的角落里,仔细看,他正在微微地颤抖着。
这些话没错,谢钰不是十五岁孩子那样鲁莽,他本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知道情感这种东西在此时不能左右大计,但听到外面那惨叫连天的声音,心中犹如沸水在煎煮着良心一样让人难熬。
“虎哥,姑母还在里面,你就不担心他们吗?”谢钰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王虎依然闭着眼,说道:“不用担心,他们不在这里。”
谢钰忍了半晌,终于还是屈服在理智中,有些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这是他来到此时最煎熬的时候,他并不否认自己也嗜血,但如果残杀百姓,给他任何理由,都不会做出来这种事,能在战场中击杀敌人,是每个男人,每个热血汉子都向往的生活,前世,他时刻都有这种念头,但当他真正来到这个时代,开始让这份梦想萌芽的时候,想象中的事情根本和现实就是两个概念。
血是那样的粘稠,在红色的瞳孔里,是那种凄厉将死之人发出的哀嚎,发出的惨呼,战场杀敌有大义,心中不会牵挂太多,但对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出手,就是一种难以逾越的道德门槛,陈郡谢氏以“雅道相传”,长辈时时刻刻教导他们要“德素传美”、“节义流誉”,这种思想被人们概括为“德门。”
当你的思想和身心长期处在这种环境中时,自然而然也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认可这种高尚的情操,认可这种流传的荣誉。
杀人和赌博没两样,都是会上瘾的东西,只不过后者带来的危害要远远小于前者,当你屠满百人,千人,万人时,就会把杀人默认成为一种习惯,这是作为人类这种高级生物潜藏在内心的本性,它长期被束缚在内心的最深处,时时刻刻有各种事情,各种人在你的周围告诫,影响,随着岁月刮走了你的年纪,这种本性直至被封藏。
但,任何藏起的东西都会有被发现的一天,有意或者无意开启了这个魔盒,那么,你的yù_wàng便会一发不可收拾,根本不会辨别好坏地取释放着最原始的本能,那种感觉,是最酣畅淋漓的,是最让人陶醉向往的。
孙恩现在的心态就是如此,在经历了朝廷的压迫,走投无路之时,以大义召唤起跟随他的人们,确在接连失败的战斗中变的沉沦起来,他开始害怕,他开始为前途担忧,而这种心态有如快要腐烂的食物一样,啃噬着他的灵魂,让他痛苦难受,杀人,只有杀人,只有让他看见血,这种煎熬就会变成一种快感。
战斗变的更加激烈起来,数不清的人群加入了厮杀,断手,断脚满目皆是,而现在,百姓和没着盔甲的兵士纠缠在一起,根本就分不清楚敌我,终于,孙恩厌倦了让他兴奋的血药,他还知道,在继续下去,就会引起更大的混乱,一旦局势控制不住,谷中所有人都会卷入战斗,到那时,就只有逃跑的出路了。
只见他缓缓地扬起手,便看到无数的弓兵从后方的兵士聚集处跑来这里,而前线的士兵慢慢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