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回应嫤瑜的疑问,一阵春风追逐而来,拂动片片银杏树叶,弹奏沙沙乐曲,此起彼伏。

空谷禅师镇定自如步去推开配殿的门,淡然语道:“有些日子没打扫西配殿了,老衲方才进去正欲开窗透气,小施主就去而复返。”

聆听风声头顶上摇晃树叶,嫤瑜有些不好意思,“想是风吹的,瞧我,今儿也不知是怎么了,总是疑神疑鬼的。”

久等不见嫤瑜返回,庆征跑回龙潭院。与空谷禅师打过招呼后,庆征催促嫤瑜,兄妹俩带着扶柳就此离去。

耀格重见天日,深吸一口气,张开双臂舒展身体,暗里嘀咕着。倒是位心思细腻、感觉敏锐的姑娘,若是小姑娘踏进西配殿,他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打晕她?好像只能打晕她,总不能让她见着太子殿下这种躲在暗处听壁脚的怪行为。

回头寻视太子,不看还好,一看又是吓一跳。胤礽已经爬上扶梯不说,整个人都站到了银杏树的主干上,一手拽住分叉,一手够过一块又一块平安牌,一一过目。

何为老僧入定,现下空谷禅师就是这个样子。银杏树下的花台上盘腿坐定,一只手里还拿着嫤瑜的荷包,一手拨弄着手里的佛珠,合闭双目,静默不语。

嫤瑜口中的恩人如同鱼钩上挂着的鱼饵,招惹得胤礽非要咬上一口弄个明白不可。石文炳一家的平安牌,包括现在手中拿起的这块写有修茂名字的牌子,笔墨皆出自同一人。看这笔法,谈风骨气象为时尚早,但书法底子很扎实,日后慧性养成,字中融情,倒是能写就一手圆润秀雅、大方持颐的书法。

得出这番结论时,胤礽幡然想到,这就是嫤瑜的手笔。原来这时的她,都已能写出如此工整却又不拘谨的字体。

看了一圈,好似都已看完,却寻不获一块貌似“恩人”的牌子。耀格站在扶梯一旁,正是方才扶柳所站的位置,只不过耀格的心态不同于扶柳,满脑子都是,“殿下这是中了什么邪?”

就在胤礽几乎要放弃,准备下来时,一处枝叶茂密的树杈因为风动摇晃,隐隐约约露出红丝绦。恰巧,空谷禅师就坐在这处枝杈的正下方。

胤礽大喜,够过树杈,抓过平安牌。只见牌上无任何文字,只是描绘了一对精巧细致、栩栩如生的小葫芦。反复仔细查看,除了这一对葫芦再无其它,胤礽摸不透寓意,不由懊恼失望。

虽不情愿,但也无可奈何,只得放开平安牌,让其复归原位。下了梯子,站回地面,胤礽仰头看向那块平安牌,枝叶晃动,偶见一角。蹙紧双眉,胤礽右手抚向头顶,向后滑向发辫,无意识抓住拿到胸前,停在辫梢。

忽地,胤礽张开手掌,看向辫梢系着的一对雕琢精美的镂空玛瑙锦鲤。顿时,胤礽恍然大悟,那是一对辫梢发坠,而自己在青山峡谷遇见嫤瑜时,就是系着一对玉葫芦发坠。当时两人的发饰缠在一起,解而不得,只好抹下一并给了她。

胤礽松开眉尖,喜不自禁。

“不会吧,她口里的恩人莫非就是我?寻了借口跑回,不顾危险爬上扶梯,就是为了给我挂平安牌,保我一世平安健康?”

越是这番想着,胤礽脸上的神情越是激动难耐。反倒是耀格一旁看着,脑子里布满,“邪了门了。”

就在胤礽向空谷禅师询问,可否拿走那块平安牌时,耀格终于忍不住,认为很有必要提醒一下。

“殿下,那是人家的物件,且是许了心愿的。您若是喜欢,回去后让内务府给您制备百八十块,您爱怎么挂就怎么挂。”

空谷禅师已站起身,和气而语:“请恕老衲不能答应。相信殿下方才也听过那位小施主的话,她既把这份心意交付老衲守护,老衲不能辜负她的信任。还望殿下莫要为难老衲。”

“她的心意,对,没错。”胤礽笑得略显尴尬,话也有些语无伦次,“不能辜负,对,不能辜负。”

躲避后院的侍卫们来到前院,也该是回去的时候了。耀格灵机一动,劝解道:“殿下,午后震寰大师要与您商议寺院扩建的具体事宜,下晚还要过去和顺公主的别院,您早些回寺里休整才是。”

走出龙潭院,胤礽好似还有些恍惚。一想到那块平安牌上的那对小葫芦,胤礽只觉得那份关怀,既真实又模糊,既柔和又烧灼,好似抓在了手心,打开,却又是空空如也。

院里的空谷禅师望向富尔祜伦的平安牌,不消片刻,两行热泪从老禅师眼中滑落,双唇颤抖,嚅嚅暗道:“皇上,老衲脑子里还清晰记着七阿哥小奶娃的模样,弹指一挥间,七阿哥都已随您而去,小王爷也平安步入舞勺之华。”

“没曾想,”空谷禅师袖口拭去泪花,视线移向那块树叶掩映的牌子,目色变得清冷,“此生还能见到三阿哥的嫡子,世事难料,这位舞象之年的太子殿下竟是气度不凡,颇具帝王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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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小憩过的和顺公主闲时散步。行至月兰亭,围种四周的数株玉兰树已是碧叶满枝头,暮春时节,玉树银花的盛开景致却是看不见了。

亭中坐下,舒爽的和风扑面而来,公主略显丰腴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侧首看向阳光透过玉兰树洒向地面的亮点斑驳,公主指尖抚向两鬓,乌发间难掩银丝。想着自己即将也是四十四岁的年纪,公主冲着身旁的贴身丫鬟毫不忌讳地说了句,“我就是有意争春,日子也是过一天少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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