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门威远将军炮齐整整摆在驿站院子里,胤礽站到离自己最近的一门火炮前细细过目。胤祉则回想起头门炮试弹时,他也在场的情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远处土崩树倒的壮观场面,以及被炸出的大土坑焦土烟灰的惨烈样。
“二哥,人要是被这铁家伙轰了,可不就四分五裂、尸骨无存?”胤祉脑海中把试炮的场景推进活生生的人,不禁打了个冷战。
陪在兄弟俩身旁的是威远将军炮的监造总管御前一等侍卫海青、护送火炮的护军参领以及驿站官吏。
海青听过胤祉的话,看向胤礽,恰巧胤礽抬眸看过来,已经知道胤礽嗓子不舒服的海青立刻回应道:“三阿哥所言极是,打从有了鸟枪、火炮,如今打起仗来,真个是血肉横飞,连个全尸都捞不上了。”
自打那天皇帝一句将来也要派胤祉上战场的话说出后,胤祉倒认认真真放在了心上。大清每次派兵出征,几乎都是皇室宗亲挂帅领头,能封大将军的也是和硕王爷一类。皇子们并非每一位都能封王,但若是能领兵出征,王爷、郡王这样的爵位必然是指日可待。
大哥胤禔如今在前线已是副将,胤祉自然也盼望着自己有威武出征的那一天。虽不知何年何月,但起码多学多得,有备无患,将来真到了亲身实践的时候,自己也能拿出大将军的真材实料。
“这些是不是皆为母炮?规制都一模一样吗?”胤祉好学不倦,不停发问。
四十来岁的海青观察着太子与三皇子对火炮的态度,太子看得认真,但因嗓子不适,寡言少语,倒是三皇子显是兴致颇浓。一直希望壮大火炮制造的海青闪过一念,便向太子请示,推荐一位熟悉火炮的年轻侍卫近前讲解。
胤礽颔首同意后,海青朝候在边上整齐列队的侍卫中走过去,喊了声,“庆徽,出列。”
剑眉星目的年轻人迈着大长腿随海青走到胤礽跟前,弹袖屈膝,垂右手,身前俯,声音洪亮,“正白旗三等侍卫庆徽给太子殿下请安,给三阿哥请安。”
胤祉抬颌举目打量着这位年纪轻轻但个头甚至比大哥胤禔还高的侍卫,眼里的不信任显而易见。
庆徽把胤祉的表情看在眼里,并未觉得有何压力。私下拜海青为师研习火炮、鸟枪的他理解师傅的苦心,年轻人容易对新事物感兴趣,彼此也能有共同语言,但若是能引起太子的重视,新武器的开发与发展就能打开一条新路子。
火炮、鸟枪不同于骑射,只有在战时才能体现出价值,但平时的改进、保养、试练同样需要场地、经费、人员,朝廷没有专门划分这一类,零散于各旗营的现状只会让火炮与鸟枪的发展缓滞不前。
庆徽也并非健谈的人,平时也是一脸严肃,不苟言笑。但若是说起自己的兴趣爱好,用眉飞色舞来形容他也不为过。
威远将军炮分子炮、母炮,摆在院中的这些炮为母炮。炮的尾部装有木柄,柄的后部向下弯曲,以铁索联于炮架。炮身装备于四足木架上,足上安装铁轮,可推可拉。炮筒短,口径大,铁质,形如仰钟。母炮整体重约六百斤,轻巧灵便,方便运输,能适应多种地形。
子炮为一空心圆筒,事先装好炮弹(火药与铁子),重约八斤。发射后退出空子炮,可接着换装第二个、第三个,讲求效率与射速。
庆徽介绍完,接过海青递过来的子炮,熟练地装填入母炮,除去最后一步发射,其余全程演示。
“殿下,三阿哥,您瞧,子在母腹,母送子出,从天而降,层层碎裂,锐不可挡,威力惊人。”
凝视谛听的胤礽嘴角一直挂着浅浅的恬淡,倒是胤祉却已是摒弃不信任,兴趣浓浓地缠着庆徽问起细节,庆徽都一一作答。
面对庆徽的对答如流,胤祉眼珠子狡黠一转,故意道:“方才你动作太麻利,我没看清如何防子炮滑落。”
实际上为了让胤礽与胤祉看仔细,庆徽的演示已经慢了很多。胤祉此话一出,庆徽首先想到的不是胤祉故意而为,而是自己确实没做好。为了争取火炮的发展机会,庆徽再次拿起子炮,更加放慢速度装填,其间还特地详细指出固连子炮与炮筒的铁钮,如何防止子炮跌落的原理也是认认真真讲解,还手把手带着胤祉装填一次。
“第一次试炮,我也在场,射程差不多二里远,这些也是如此吗?”
“禀三阿哥,稍微改良后,如今三里不在话下,当然视发射角度而定。”庆徽礼貌周全。
胤祉全程学完,心悦诚服,小心翼翼摸着炮筒,对庆徽的口气随意亲和多了,“你多大年纪,怎么对火炮这么熟悉?”
“回三阿哥,在下今年十八。九岁时,阿玛带我去海青大人府上,见识过大人府中的鸟枪、火铳,我便产生了兴趣。后来阿玛见我愈发不可收拾,干脆就让我拜在海青大人门下学习鸟枪、火炮。”
“你阿玛是?”胤祉随口一问。
海青这回倒是替庆徽回了胤祉,“庆徽的阿玛石文炳与下官是老相识了,目前外任福州将军。祖父是和硕额驸石华善,华善现今也在前线大营。”
“呀,”胤祉抬头一声惊赞,“这场战你们家算是祖孙齐上阵了。”
庆徽抱拳拱手,“为国效力,责无旁贷。”
“好,说得好!”胤礽沙哑的声音突然冒出,倒叫大家先愣了一愣,才纷纷出言请他保重身体。
胤礽一旁坐下,喝口水润润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