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浩撇嘴一笑:“人或许能走出去,但那要沿着桃花溪向南再向东绕很大的远。至于那辆电动三轮车,无论如何都开不出去——除非它会飞。他肯定还得从这条路回来。”
孟小冬觉得刘浩说得有道理。暗想,也许真是个外地打工的,别让一个不相干的人牵扯太多的精力。于是他又操起对讲机,挨个叮嘱了其他几组,要注意监控、不要暴露目标、一有情况马上报告……
除了杨佳,其他组的人都感到,今晚的孟小冬怎么有点磨磨唧唧的。
长夜难熬。在阴冷潮湿、黑洞洞的树林里,越是盼着天亮,越是感觉时间过得慢,慢得仿佛时间都静止了。孟小冬回过头看了看东方,又从大衣兜里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他已经记不清,自己这个动作重复多少次了。
天朦朦见亮的时候,林中雾气很大。
孟小冬低下头,看见这条通向桃花溪的林间小路上留下了三道清晰的车轮印。于是他再一次提醒大家:“注意隐蔽,说不定他马上就返回来了。他回来也别惊动他,看他去哪,咱们再秘密地把他的身份查一查,不能放过每一个可疑的人。”
一直等到早上七点多,天已经彻底亮了。高高升起的太阳将光线和热量投到林中,驱散了浓雾。一大群麻雀聚集在他们头顶的大树上,像开会一样叽叽喳喳地闹着。
直到这时,却依然不见那辆车回来。
孟小冬看了看刘浩,似乎在说:“人丢了,现在你怎么说。”
刘浩撇了撇嘴,然后他躲开孟小冬的目光,扭过头看着三轮车去的方向,嘴里自言自语地说:“丢下车跑了——那不可能!除非他身上背着掉脑袋的案子。要真是那样的话,这个案子就破了。”
两个人都不吱声。
看到气氛有些尴尬,一旁的董迪提议说:“要不咱们去看看?”
继续等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总不能永远这样等下去。想到这里,孟小冬说:“董迪,你跟我去看看。刘浩,你带他们俩留在原地听信儿。”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刘浩说了一句:“那个地方我熟,我带路。”然后他又回过头对另外两名刑警说:“你们俩在这原地待命,发现情况马上通知我们。”
孟小冬带着刘浩和董迪,三个人循着林中清晰的车轮印往前走。钻出这片树林,前面是一片开阔地,地上的荒草齐腰深,车轮印也不再清晰,但伏下身仔细看,依然能够看到被车轮压过的痕迹。
于是,三个人猫着腰、低着头,一边用手拨开齐腰深的荒草,一边循着地上的车轮印慢慢往前走。其实,就在他们前方的不远处,是一大片乱坟岗。但是由于三个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地上的车轮印上,所以谁也没留意。
走着走着,突然发现草丛中的车轮印断了。
“咦!”三个人同时在心里纳闷:哪去了?
孟小冬拨开右边的荒草——没有;又拨开左边的荒草——也没有。难道这辆车上天入地了?他一边纳闷,一边拨开面前的荒草,准备继续搜寻那突然消失的车轮印。
就在他蹲在原地,拨开面前的荒草的瞬间,突然,一块墓碑赫然出现在眼前,墓碑的后面是一座新坟,坟头还用半块砖头压着一张黄纸。
孟小冬和刘浩大吃一惊,身后的董迪却被吓得坐在了地上。
孟小冬感到胸中仿佛被一块石头压着,压得透不过气来。他稳定了一下情绪,回过头看了看身后草地上清晰的车轮印,又转过头看了看面前这座新坟。只见坟前半米多高的白色花岗岩墓碑上歪歪斜斜地刻着几行描红的字:亡夫某某某之墓、生于一九六三年五月七日、卒于二零零三年九月十一日。
孟小冬哑口无言,耳朵里嗡嗡作响,脑海里响起了那天老馆长说过的那句话:“那是前几天下半夜,有一个掏地沟油的外地人在寒江大酒店门前的沿江大道马路上淘地沟油时,被大货车撞死了。今天是第三天,早上天没亮,家属就用他开的那台电动三轮车把装尸体的棺材拉到咱们大院鬼楼对面山上的树林里土葬了……”
眼前墓碑上的死亡日期九月十一日——这不正是七天前在寒江大酒店门前看见他在掏地沟油的那个晚上吗?而且他就是那个晚上被汽车撞死了。
孟小冬突然想起,自己曾经听老年人讲过,按民间“头七”的说法,人死后的第七天,他的阴魂会在夜里回到家里,还会去他死去的地方。这两个地方都去过以后,他的阴魂才会在天亮前回到他在阴间住的地方。
从在寒江大酒店门前的马路上遇见他开着电动三轮车掏地沟油的那个深夜——也就是他被撞死的那个晚上,到昨天深夜,正好是七天。
此刻,孟小冬的脑海里出现了令人恐怖的一幕:一个死去的人,在死去的第七天夜里,他僵直的身影缓缓地从他的墓里无声地走了出来……
虽然孟小冬紧紧地咬着牙,但是,他脸上的肌肉却在不停地抖。
几年以后,我为了写这本书而去寒江市。当我听了孟小冬口述的这件事后,我相信,他说的是真的。作为一名从事了十几年审讯工作的侦查人员,从他叙述这件事时眼神中流露出的恐惧、从他叙述这件事时眼神中流露出的疑惑和不解……我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有些事,活着的人永远都不会明白;而死去的人却又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