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徐思这么矜持的性格,也忍不住将如意的手握了又握。
这一日天色微阴,空气暖而润,有幽竹映窗流风穿户,静谧舒惬得能听见鸟鸣和溪水。她们就这么细细碎碎的说着落难的往事,也说着平安后近况。真仿佛是在梦中。
如意最终还是说起了自己在含水殿里遇到天子的事——那一日她不能救天子出去,反倒目睹了他的死去,那一份沉重的压力始终梗在她的心头。如意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连二郎都没有,她只在徐思面前才有勇气坦白。
徐思得知天子最后的光景,不由失神了片刻。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泪水倏然滚落下来,她便随手拭去。她几乎没流露出哀戚,可那眼泪却是真的。
她很少为什么事落泪。
如意不由就顿了一顿,“阿娘……”
徐思叹道,“……他那性子真是至死都不改。”她便随手揉了揉如意的头发,道,“他嘱托你带出去的遗旨,你不是好好的带出去了吗?”如意点头,徐思便道,“那就算完成他的嘱托了。日后多照顾着二郎,就是不辜负他的心意了。”
如意道,“嗯。”
如意直觉徐思对天子的感情只是平平,尤其后来知道了一些他们之间的往事,更觉着以徐思的性格,很难再对天子有什么余情——可徐思终究还是为天子落泪了。而此刻徐思说起天子时的语气,也确实是只有老夫老妻才会有的了然相知。
她知道这疑问不免忤逆,可还是忍不住想问,“阿娘您,是不是很喜欢阿爹……先皇?”
徐思一时愣住。顿了一顿,才道,“……喜欢过。”
“……后来呢?”
“后来啊……”徐思似乎是在回想,又似乎只是单纯的失神,语气坦然又平淡,“说来可笑。不枉他引我为知己,他做每件事的缘由我竟都能理解。所以也不至于去恨……天子和寻常人,原本就不是同一种人。所以也就谈不上喜欢不喜欢。”
……
她们一直聊到近晌。渐渐的往事叙完,便又说起手头在忙的活计。
如意说她在南陵为萧怀朔筹运军需,说她如何收服何家庄,如何一路从何家庄打到宣城,再去姑孰同萧怀朔汇合,这会儿又说起她为建康城的重建所做种种。徐思只含笑凝眸听着。
虽说如意做这些的时候并未旁人的赞扬,可此刻见徐思在听,还是不由期待起她的肯定。
而徐思只在最后油然感叹,“真好……”
真好……
是赞许,是欣慰,可更多的却是追怀和欣羡。
如意忽就想到,她从未听徐思说起过她自己的年少时光——她必定也是年少过的,那时她是什么样的?她有过什么样的际遇,什么样的期许?她做过哪些事,结果又如何?
但想了想,她还是没有追问——她所知道的徐思,是全天下最美好聪慧的女子,可叹因缘不济,辗转半生都为人所困。徐思的少年时代,结局必然不那么美好。
可是真要追究起来,如意手头的商队和人脉,最初有大半都是从徐思手上继承来的。她之所以能行走得更远,只是因为徐思已为她铺好了最艰难的那段路。她在做的,应当就是徐思所期许的和想做的事吧。
到底旅途劳累,聊着聊着徐思便有些犯困。近晌的时候她们一道简单用过午饭,如意便服侍徐思睡下,在旁边为她打扇驱蚊。初时徐思还有一搭没一搭的同如意说话,渐渐的就缓长入睡了。
这一年盛夏没有天子下令为她驱蝉,蝉鸣不休的午后,她依旧安于枕席,一晌无梦。
如意见她睡得熟了,便为她放下蚊帐,点起安神的合香。这才悄悄的去后殿沐浴。
一时她沐浴完毕,更衣出来,见徐思依旧酣眠,便没有吵醒她。只从徐思从徐州给她捎回来的一匣子书卷里拾起一本,去外间竹林中的石桌前坐着闲读。
萧怀朔穿过竹林幽径,远远的便望见如意在林下读书。那竹林高且浓密,翠得深浅错落浓墨重彩。独她一袭素白纱衣,如墨乌发,安坐其中。一时风过,衣袂轻扬,宛若谪仙子一般。
萧怀朔脚步顿了一顿,便转而往她那边去。
走近时,她闻声抬起头来。见是萧怀朔,便阖上书卷起身。她想对这位新天子表示出尊敬,但自幼同他亲近随便惯了,一时竟有些进退失据,便有片刻静默。
“阿娘还在歇晌。”她只说,“你那边忙完了吗?”
——徐仪从徐州带来前线的消息,似乎是东魏打算议和。故而迎回徐思之后,萧怀朔并没有久留陪伴,而是又去前朝听取徐仪和使者的汇报。
萧怀朔觉出她的拘束来,只不露声色,一如既往的任性的抱怨着,“听是听完了,忙完还早着。我是觉着快要到晌午了,赶紧过来陪阿娘和你用午饭,谁知你们又没等我。”
这语气实在是久违了,如意不由会心一笑,道,“一会儿等阿娘睡醒了,我们再陪你吃一顿就是了。”
萧怀朔见她笑了,也跟着笑了出来,这才缓声道,“就让阿娘再睡会儿吧,我在这边等一等也不碍什么。”
他们对面坐下。
如意无多话说,只略问了问北疆的进展,萧怀朔却不大爱和她说这些——因是这徐仪传达的消息,他总觉着如意问这些其实是在问徐仪。因此片刻之后,他们便又相对无言。
如意复又要拾起书本,萧怀朔下意识的便抬手按住了。
如意疑惑的望过来,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