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回到房里换好了衣服,便听到了下人传报,父亲正在书房里,说是要见自己。
收拾了一番后,黛玉便往父亲的书房处去了。林如海正坐在书桌内侧,身体明显有些不虞,却强撑着执笔在纸上写着什么,眉头紧锁,间或便要咳嗽两声。
“父亲。”黛玉盈盈一拜。
林如海见到女儿,眉头舒展,连忙过来扶她起身,又携着她一起坐下,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发髻,温声道:“这一路上路途遥远,可累着了么?”
黛玉歪了歪头,抿出一个笑来:“不累,想到要回家,要见到父亲,又怎会觉得累呢?”
“好孩子。”林如海的脸上满是疼爱之色,又叹息道,“原是我想差了,总是觉得我平日里要忙于公务,你留在家里无人照料,便想着将你送去外祖家,好歹你外祖母还能照顾你一二,也有姐妹能陪你一同玩耍。只是在别家里到底比不上自家遂心顺意的。”
黛玉叹了一叹:“父亲……”
林如海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你怕我忧心,故而不肯告诉我实情。可我细心想想,以你的性子,肯定会觉得有寄人篱下之不便,继而多思多愁。可到底你是我女儿,我又怎会不知呢?”
黛玉没有说话,垂下了头。
“傻孩子。”林如海摸了摸黛玉的头发,“是父亲没有思虑周全,却苦了你了。”
黛玉连忙摇头,看着林如海如今清瘦的脸庞,心中悲戚:“父亲别说这话,父亲的心里自然是为女儿好的。”
林如海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这事,转而问道:“玉儿,你跟你哥哥可相处得好么?”
他们父女俩原本亲密,自然是不拘任何话题。在林如海的心目中,黛玉才是最重要的,虽然林锦齐是他相看了一年的继子,心中对他也很满意,只是到底也比不上黛玉在他心中的分量。
说到林锦齐,黛玉的脸上便带了一丝笑意:“哥哥很好,待我也很好。”
见黛玉这幅模样,林如海的心中哪有不明白的,心中十分宽慰。林锦齐是很优秀,他可以放心将林家交给他,可最重要的,还是他对黛玉如何。若是他们兄妹俩能和睦相处,他也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你哥哥见识过人,处事周到。你以后遇事,若有拿不准的,便多去问问他,多听听他的意见。往后将林家交付给他,我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说起这个继子,林如海的脸上亦有骄傲之色。
林如海顿了顿,慈爱地看着黛玉,继续说道:“只是我的身体一日不比一日了,我最放心不下的还是你。你生来便体弱多病,我和你母亲不知寻了多少名医,给你吃了多少药,总不见效,此番你去了外祖母家,住了三年,身体却见着更弱了些,叫为父如何不心疼?我终是不能护你一世,若有一天我也去了,谁给你作主?”
听得林如海如此说,黛玉的心中大痛。她本有个聪慧清秀的幼弟,可惜养到三岁便没了。后来,她又丧了母亲,已是让她有些承受不住了。若是父亲去世,林家也无亲支堂族了,当真要只剩她孤伶伶一个人了么!
“当初母亲和弟弟还在时,就在这儿,母亲给父亲磨墨,父亲便教我和弟弟写字。”黛玉泪眼迷蒙地看了看书房,“父亲总说,希望我们将来为人正直、明辨是非。而母亲总说,不求我和弟弟能有什么大造化,只望我们能平安顺遂长大。”
林如海呆了一呆,看了看书房。仿佛多年前的情景重现一般,书房里的四个人影温馨和睦,款款细语的爱妻,欢笑无忌的稚子,一家四人其乐融融。
黛玉仿佛在回忆着什么,缓缓地道:“那年冬天里,弟弟跟我说,开春后便一起去放风筝。可恨的是那年的天儿反复无常,骤冷骤热的,弟弟还年幼,便染了风寒,他才三岁,脸烧得通红,却撑着不肯哭出来,最后就这么去了。还有母亲,母亲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说,不能看着我长大嫁人了,她实在放心不下我……”说到此处,黛玉已是泣不成声,“父亲,我求求您,您不要再抛下女儿了。”
“玉儿,我的玉儿……”饶是林如海,也不由得在女儿面前落了泪。
多年来,他只顾着自己的丧爱妻幼子之痛,日复一日的消沉。
那时一连失去了两个至亲,他的心中尚且痛不能抑,而当时的黛玉只有六岁,心中又该是何等痛楚?那时,他决定将她送至外祖贾家,却未曾想过黛玉的处境,毕竟是寄人篱下,而那荣国府又不比林府家风清正,人口简单,反而人数庞大,关系复杂,哪怕黛玉有史老太君护着,可那史老太君毕竟年纪大了,黛玉又只是外孙女,哪能顾及到每个细节?黛玉的年纪又小,不懂人情世故之复杂,这三年来,想必黛玉过得并不容易。
念及此,林如海的心中更是愧疚,柔声问道:“玉儿,你跟父亲说实话,你还想回外祖母家吗?”
黛玉不料父亲会这么问自己,不由得怔了怔。
还想回贾家吗?
平心而论,虽然贾家是她外祖家,外祖母也很疼爱自己,可那毕竟是寄人篱下,比不得在自己家中顺心遂意。而且,她并不傻,她能感觉得到,二舅母还有府中的一干婆子丫鬟,并不喜欢她。
她自幼患有不足之症,有时想要个燕窝之类的滋补药膳,那些婆子们总爱在背后碎嘴,嫌她麻烦。而二舅母对待自己和宝钗的态度非常分明,虽然宝钗是她嫡亲的娘家侄女不假,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