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回冤家总聚头
堂审过后几天,梅三娘挨了一顿杖刑,当天被抬回了钟露阁。
她回来的时候,全平康坊的艺妓都出门围观,看这名满平康的官妓是出了怎样的笑话。
一时间东西市的茶馆都在以此拟段子,让原本清淡的生意爆了棚子。
秦英旦日到钟露阁想去看梅三娘。不过被鸨母冷冷地拦在了外头。
鸨母说梅三娘的乐籍已经从官府除了名,若不是看在她身上有伤,绝不会再让她逗留于钟露阁。
虽说鸨母的话很绝情,不过秦英知道梅三娘确实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梅三娘将养好了身体,陌香为梅三娘牵线,最后把她安顿在了兴道里萧皇后的住处。
陌香这是给梅三娘找了一个好靠山。
萧皇后隐居在兴道里,远离朝政。就算侯尚书伤好以后要迁怒,也不敢公然开罪萧皇后。
梅三娘托人给秦英送了一封手书,秦英才后知后觉地得到这个消息。
秦英不求梅三娘能够像以前一样出人头地,只求她能够平安度日。
平安。这两个字看似普通,实则隐藏了多少无奈心酸。
每天早上,秦英站在玄都观的三清殿里盘香,只见三清像前,无数信众喃喃祈求着平安。
正是因为轻易得不到,才会用祈求的方式如此喃喃。
那边梅三娘死里逃生,这边秦英在玄都观生活地安逸,观中道众对她恭敬崇拜地有些过分了。她的事情都没有吩咐下去,他们就先做好了。
秦英被他们敬称为生而知之的奇才。不过其中的真相就不足为外人道了,她也懒得对外人解释,自己名声鹊起是源自袁老道的一卷帛书。
想起袁老道还埋没于茫茫人海,她觉得自己这个徒弟有必要将师名发扬出去。
至于具体的做法,只能到合适的时候再说了。
很快秦英就在玄都观迎来了贞观五年春。
掐指一算,她已在此呆了半年之久。
每逢初一十五,她都在玄都观的道场作法事,可她的良心上过不去。这半年来她从未给玄都观赚一文钱,而观中还好米好菜地养着她。
观主不怎么在意财务之事,而掌事的道人已经暗示他好几次。但见观主似懂非懂地眯着眼听自己唠叨,掌事道人感觉自己的一番口舌功夫又白费了。
最后观主慢悠悠地放下了茶杯道:“你不知道我为何让秦英那孩子挂单常住?”
掌事道人难得看到观主有反应,连忙点头。
“你只想着秦英半年来吃了我们多少米,可有想过秦英半年来为我们做了多少事?”观主扣起茶碗,两只手放在腹前捏了静心诀。
掌事道人又一次摇摇头。
观主叹息一声为他解释道:“如今长安城内和佛道两家有关系的人,都知道秦英在崇业坊玄都观常住。平时没有人登门找秦英,是因他每次都避而不见,他绝了别人对自己的好奇之心。
“不过到了初一十五,秦英在我们玄都观露面,有多少人专门慕秦英之名而来?这半年里我们的香火钱多了三成,全是他带起来的收益。由是观之,他是我们的摇钱树啊。”
掌事道人不禁抚掌大笑,一口饮尽杯中残茶后拂袖离去。
观主也抿起了唇浅笑,他一开始并没有发现秦英是个招财的宝贝,只是核对最近半年来和以前的道场收益时,才偶然发现这个事情。
心事放下了,掌事道人直奔秦英的单间厢房,他搓着双手殷勤道:“秦英啊,你有没有什么需要的东西?”
她正盘腿坐在榻上看书,闻言摆摆手:“没有。怎么了吗?”秦英记得古人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认为掌事道人忽然间与自己套近乎,肯定是有问题的。
“道书,素帛或者朱砂?”而对面的秦英还是摆手,见状他道,“近日玄都观要采买物事,你若有什么需要,不要客气尽管开口。”掌事道人像长辈关照新人般拍了拍秦英的肩头,语调轻快地道。
秦英看掌事道人的面色认真,不像有假,便点头敷衍了过去。她哪里能想到,掌事道人这是在为玄都观多出来的三成收益而嘉奖自己呢。
清明节前后,玄都观里的绯色桃花开得正是鲜妍靓丽。
长安的贵女王孙们坐了车驾,争相赶在花期之时,来玄都观看桃花如雨坠下。
秦英初看桃花绽放时激动万分,而每天清扫院子的落花道路久了,她也生不出什么旖旎心思了,只将那美得不似凡间应有的桃花瓣当做平常物。
某天上午巳时,秦英拎着和她差不多高低的竹帚清扫花瓣。
层层叠叠的绯色掩映中,身影缥缈而声音清晰。
“你怎么将这支卦签偷出来折断?”一个稍显喑哑的声音从琴音背后的花径传来。
另一个清清泠泠的稚嫩声音道:“这上头的卦辞不吉利,本……本郎君偷出来折了,正好省得再让别人抽了生一肚子气。”
“……你啊你。”那尾音拖得很长,好像对同伴的任性举动很是无奈。
“难道本,本郎君还冤枉它了不成?什么叫竹篮空打水,生死不由人!这分明是在诅咒求到这支签的人啊。”清泠声音不服气地继续道。
“小道觉得此签并非是诅咒,只是在阐释道家。生命本来就是像竹篮里的水,是无法留住的。生死由不得人的心思。命数应该尽了,纵然是神医华佗再临也救不回来。”
秦英缓缓地从一树桃花瓣下穿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