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回
秦英撩着袍子衣摆蹲下,学着他的动作拿了一块碎瓦,然而睁大眼眸也瞧不出,这和自己走过来无意间踩坏的屋瓦有何不同。
李道宗没和她讲判断的因由,嘱咐手下用软尺丈量了剥落痕迹的范围,便展身轻飘飘地跳下了阁顶。
“哇。”她已经看呆了,手里捏的瓦片掉在身侧,之后顺着屋顶倾斜的角度滚落。
手下们相视一眼立刻分出两拨,有的跟上李道宗有的则丈量痕迹。
他们训练有素须臾便完成了大人的指示,临去之时低头道:“秦大人要在这里独自呆着赏赏风景?”
没有等秦英反应过来,他们已经鹞子似的腾展起来了,身姿之潇洒不逊于他们上司。
——李大人两年前上过前线,在西华观里露一手也就罢了,这一个个的都来显摆轻功,是欺负我不会武吗?下次要让阿姊教我使剑!你们轻功我就御剑!
秦英腹诽着默默起身拍拍衣服的灰,战战兢兢地爬竹梯下了阁顶。
这场景看在道人们的眼里,都对刑部产生了敬佩崇拜感。
瞧瞧刑部,无论官衔都是有功夫的。
再瞧瞧大理寺或者御史台,弱爆了。
秦英刚刚看李道宗是往老君殿的方向行去,她也不顾自己爬上爬下身形有多狼狈,拿出帕子匆匆抹了抹手,气喘吁吁地奔向三清殿以东的偏殿。
她来得晚了一些,却没有错过李道宗查找证物。
李道宗站在香案之前,用手捻了捻香烛顶端干涸的羊油,指尖放在鼻端嗅了一下,垂了眼眸微声道:“并非普通香烛,加了西域调制的熏香,点起来应该能让人眩晕乃至昏厥。”
秦英直接低头闻了闻那香烛顶端,除了香烛燃烧后产生的焦糊,就没觉得有熏香存在。她无言地盯着李道宗的手指,很好奇他怎么能判断这么详细。
莫非是刑部尚书独有的敏觉?
综上所述,秦英神经大条得并不适合一起查案,只适合来凑个热闹。
李道宗慢条斯理地掏出袖里的帕子擦干净手指,目光正视起她:“上午听掌事道人说,你们道观一般晚上只有三清殿派人守夜。那么这香烛是疯举子得到帛书那夜所留下来的?”
秦英想了想之后乖乖点头。他的话不像是问询倒像是提点。
“从香烛的末端截下一小段,带回官署调查熏香的具体成分。”李道宗转头对手下道。
她不解地摸了摸闻完有些发痒的鼻子,道:“直接取顶端不是更方便?”
手下们以同情怜悯的眼神瞧着秦英。
这时她才后知后觉地想道,若案子真和观中道人有关,他们取证绝对不能打草惊蛇。
李道宗围着不怎么大的老君殿认真看了一遍,让手下又记录了些东西,便向秦英礼貌地告辞了,还说自己明天还会来此叨扰。
她将所有官员送出道观,后背靠在门框上,仰头遥望天边的晚霞。
两道人中的一个背叛了秦英,这事实让她心烦意乱,想找人倾诉苦闷却还没有法子。
禁足期间若是妄出大门就是罪加一等。
想到举子们被自己软禁在后院通厢,秦英觉得心里没那么难受了。揉一下发胀的额头,关上道观大门走到后院,去找那最先发现帛书的疯举子。
到今天为止,她还没有正式见过引起了满朝风雨的他。
秦英有意避开了广平道人,向另一个掌事道人问了疯举子所在的厢房,要了房门钥匙便去看望他。
虽然他独自坐在厢房里很是安静乖顺,但掌事道人们还是把他锁了起来。
相比其他举子又吵又闹还没有被落锁,只能说疯举子的运势不好也不巧。
秦英进厢房前还在考虑,要不要给他诊脉施针治一治。
三年才开一次科举。举子们既然上京来了必然要去贡院经历一番的。
秦英也不会因他发现貌似明经试题的帛书,就把他从州府的推荐单子上去掉。只要她不上报他的名字,他暂时就不会有事。
进厢房以后秦英觉得自己是想多了,只看他的眼眸就晓得他神志清醒地很。
大概这举子开始看见帛书,欢喜得难以控制自己,被道人们送到了西市的药铺,之后就发现自己无意捡了大麻烦,为逃避一切人的追问盘查就一直装疯到现在。
“你叫什么?”秦英坐在他对面,毫不见生地端起水壶,给自己倒了杯凉水问道。
他疑惑地看着秦英,好像很想不通她为何不说自己在别人那里听腻了那套言辞,过了半晌老老实实地回答道:“高宜,字适通,山东莱州人。”
秦英微微颔首,放下壶,动作闲适地拿着杯子喝了一口,道:“考的是明经科?在看书礼儒论以外还看什么书?”
他眨了眨眼道:“……《艺文类聚》。”
“我认识主持编纂的欧阳大人。若这次能中了榜,我可以带你引荐。”她眼眸闪过一丝光,打量着对方的神色缓缓道。
高宜拜道:“谢谢大人的提携。不过道观之中将近六十个举子都想得到大人关照,为何大人独青睐我一人?”
秦英笑道:“你值得我这样做。”能装疯,就意味着他不傻。懂得在最坏的境况下抽身事外。虽然不能确定他是敌是友,但是一把好刀让它白白失于眼下也不好。不如试试刀锋,看它能否认主。
对于查案一点也不懂的秦英,对人情世事还是有些把握的。
两人聊着和案子无关的,秦英看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