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六回
想起半年前西华观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秦英有些怕再度步入一个死局,于是时刻警惕,敞开了道观的大门任举子们暂住,然她避嫌般再不去道观了。
掌事道人们越发觉得观主懒怠,旁敲侧击地责怪了两句秦英顶了头衔却不当差,正歪在胡床上的秦英淡漠地抬了抬眼,道:“若我当差,西华观与我便能在旦夕之间倾覆。”
西华观名气因赐予太庙供品而重起盛名,如今又因秦英而成了诸位举子趋之若鹜的地方。这让不仅京城中的各个道观寺庙分外介意,只盼着揪了西华观的错处将之打压,还让朝堂上的各个品阶官员分外眼热,同样想着找了秦英的过失将她毁掉。
秦英以方外身份跻身方内,本来就是两边都不容易做好的。
若是她每隔几天便去西华观打个转儿,等到春闱各科考完放下了金榜,有两三个暂住于西华观的人中了,再被有心之人利用,在坊在朝随意煽风点火,秦英就是有一千张嘴都说不清干系了。
——中榜举子考前住在西华观,焉知秦英有无给他们泄露考题,以此培养隐藏势力?
不过秦英躲得了初一却躲不了十五。
想让她打跌走衰的人很多,就有胆大心细的,给她的眼皮之下落了一剂猛料。
有举子在半夜起榻更衣之后,出了厢房去外头倒夜壶,偶然于后院天井旁,发现了状若记录了明经试题的帛书。那人欣喜若狂,抱着帛书捶胸顿足一阵差点掉进深不见底的井里。
第二天不知是谁发现,得了帛书的人再不温书复习,总是吃吃傻笑,模样很不对劲。以为考前得了失心之症的几个举子,将他的事情报到了掌事道人那里。
掌事道人派略通医术的道人为他诊脉,不太敢确诊就送他去了西市的药铺。没查出什么病来,但为保不给人过了病气,他还是单独住了一个厢房。
与此同时,有多事之人翻查起疯子的包袱,惊讶发现那张帛书。
明经考试一向刻板,分为贴经与墨义。贴经就是蒙了一段字句中的某些重点字词,让人默写下来;墨义偏向经文之意的问答延伸。笔试之后还有口试,两者都过才能中榜。
口试之时是要见礼部、弘文馆各个大人的,那些举子都晓得这个关节,才会来到西华观刷脸,然不料秦英根本不吃这套,数次乘车过西华观门皆不入,让举子有心拦驾却不敢。
因此科的考试比较而言简单些,报考的人在春闱前的道观寺庙里往往一抓一大把。
举子们睡得都是通铺,一间厢房呆着六七个人。此房竟然有一多半要考明经。
他们看过帛书之后不久就把泄题的事知会遍了观中举子。然而他人只闻其名不见其物,都很是愤懑不甘。为了争抢可能是试题的帛书,那些寒窗苦读了十年书的人都不顾斯文,撸起袖子就对看过的人威逼利诱,甚至动起手来打架撕·逼。
闹腾的声势越来大,最后惊动了身在宅中的秦英。
她将近六十个举子统统关在了太一殿里,不给饭食不给水饮,接着就去派道人们挨房去搜帛书踪迹。
结果没有任何发现,秦英便叫道人们搜身,那张激起滔天巨浪的帛书还是没有影子。
秦英不得已便只好实话报告礼部尚书。自知难脱其咎的她末了道:“大人定要严查明经科泄题之事,事出突然某也无法摘责,只求案情未明前,大人能让某禁足观中,与道人们共同渡过此劫。”
礼部尚书面色阴沉,默了默挥手让秦英坐远些,又把礼部的郎中、员外郎两个人叫来,连着秦英痛骂一顿。
三个人承受着上司之怒和无妄之灾,无处可以陈情伸冤,最后接连以头抢地告罪。
“等会儿我就联系大理寺和御史台的官员查案,揭出的泄题者,必在朝中身败名裂。”礼部尚书冷着脸放下这样一句狠话,写了张言辞简略的禁足令,之后一式三十六份。礼部和祠部的人全加起来便是此数。
秦英接过墨迹未干的禁足令,心里沉甸甸像揣了好几块石头。浓浓的疑惑盘桓不去,是谁胆敢泄了明经之题?若不是后面有靠山,怎么能做出自毁前途的事?
而且,幕后之人的手笔未免太大了吧……
将秦英和西华观一并算计了进去,还设计着把礼部两个部署全废了。
好狠好毒。
事发当天秦英没有回宅子,只是让车夫驾了空车回宅子,给梅三娘捎了话道,自己身上有些麻烦,未来的一个半月可能都进不得家,你一个人要照顾好宅院内外云云。
梅三娘听罢口信当即扶着心口,还未得语,长泪先流。
——东西市上的茶馆之人都道秦英无限风光,但是有谁能知她的命途多羁?
秦英独自从宫北横街步行到了位于京城中轴正西的崇化坊,初春的天气还是寒风料峭的,她进了西华观后却出了一身的汗。见到掌事道人,她有气无力地吩咐继续关着举子们,接着摇摇晃晃地进了后院厢房休息。
过了一个冬天养着外伤内病,她好久没有这么动弹过,身子一时有点吃不消。
有道人敲门进了她月余不开的房,给榻上铺陈了厚实絮被,又给炭盆中放足了炭,才蹑手蹑脚地离去,不敢惊扰侧趴几前浅眠的秦英。
到了下午有举子被囚地渐渐受不住了,指天骂地呼喝着,好巧不巧地被路过太一殿的秦英听到,她笑着迈步进去,将那个在太一神像前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