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七回
初二早上的前厅里头容了将近十号人用饭,秦英就感觉自己有些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谁知巳时又有簪花娘子和李淳风,身后带着一票翰林院待诏进来。
秦英纵使有着相当高超的外交能力,也在这样的浩大阵势下有了退却之意。
“……能不能不要再扎堆儿了?”秦英努力将面前站成一圈儿的人流分开,自己动如脱兔地逃出了人山人海似的围堵,回眸惊恐地道。
苏桓气定神闲地环抱着胳膊对她眯眼笑,那双潋滟多·情的桃花眼闪着不怀好意的光泽:“谁让你人缘那么好。”
他一开口就是讽刺,不过秦英上辈子加这辈子被他嘲弄习惯了,一点儿气都生不起来,只是无奈地摆摆手道:“我知道你不是真心实意找我拜年才出宫的,苏芩在后院的厢房呆着,找个小厮领你过去就行。”
苏桓闻言挑了挑眉,好像在说秦英又精明了几分。
随即了缘师和苏桓一道去了后院。因为他们要见的人同在秦英后院的屋檐下。
苏桓被打发走了之后,秦英就感觉轻松了许多。
李淳风一边狡猾地笑着调侃秦英待客仁厚,一边去张望探看宅子里的布置。
在年前秦英就对梅三娘和管家道了两遍,不要大张旗鼓地操办年节,不过他们好像都没听进去,花费无数钱帛工巧,把宅子修葺地焕然一新,又用了不少的五色丝绢,结成各种花样儿让人挂在树梢,装点起来犹如东寒天气已过迎来初春。
簪花娘子知道秦英的面皮在众人前是很薄的,便没有像他人似的凑在秦英旁,径自到了老枣子树下,低头认真研究扎绢花的技法。
这棵老枣树大概是整个秦英宅院众最为高龄的了。当初秦英爽快地买下宅子,有一半原因就是看老枣树历经数十年还郁郁葱葱的,代表宅子的风水占得不错。至于另一半原因,萧皇后费了力气帮秦英寻合适的宅子,秦英总不好把老人家的心意置于不顾。
秦英闻言陪着李淳风笑闹两下,把诸人请进了前厅喝暖身的萝卜汤。待客用萝卜汤倒不是秦英抠门儿,而是她想着冬天用萝卜应季养生正好。梅三娘看惯了秦英的奇思妙想,今早准备早饭的时候顺带着加了一个小锅煮汤。
萝卜汤没放糖就天然带着丝丝甘甜之味,饶是李淳风这样饮食挑口的都寻不出毛病。
秦英端着碗,眸子从小块切丁萝卜转向李淳风,看他耽沉心醉的模样故意问道:“你时常来这边蹭饭,也该适应了三娘的厨艺吧?”
李淳风放下筷子,顺着她的话头啧啧叹道:“汤羹着实不错,中午我便继续蹭饭了。”
簪花娘子无心于这两餐之间呈上来的萝卜汤,以银匙浅浅尝了味道,便到小厨房去帮梅三娘的忙了。如今宅子里的人数众多,她心想梅三娘独自肯定忙不太开。
过了半晌,李淳风和秦英的例常打趣告一段落。李淳风道自己想到后院瞧瞧。秦英面色变了变却没将婉拒的话说出口。她实在没法实话告诉师兄,不光鬼神剑仙混迹于后院,连天人之首都纡尊降贵地在她这个小地方暂且容身。
或许以李淳风的修为,根本看不出他们的真实身份呢……秦英末了自暴自弃地想着,端起碗喝尽残余的一点汤羹,起身和他一同到后院溜达消食儿。
后院果不其然是混乱成团的。简直让秦英这个家主不忍直视。
亭子里正坐着一群身着厚实襦裙和半臂夹袄的艺妓。本来是在两人对坐玩六傅棋,其他人在两边押注。轮到苏芩和堇色这对旗鼓相当难解难分的“冤家”,诸人一度踌躇不定押谁的盘局,不过苏桓和了缘师两人进亭子后,便扭转了诸人的心思。
苏桓代替苏芩坐下手腕翻飞,干脆利落地出着几乎没人能看出来的老千;了缘师站在堇色后面帮着她殷勤谋划,显然是不愿让堇色输棋掉了面子。
他们外来,并不知艺妓们赌棋玩牌早就成风了,输赢都是风水轮流转的,基本没有人在意自己押出去的几文铜板花落谁家,图个热闹而已。
就连做赌的两个人也不会在棋终牌后生出嫌隙。毕竟这群艺妓曾经在平康坊钟露阁,患难与共了好几年。
且不论他们两个年轻男子扎在脂粉圈里合不合眼,另外一边更让秦英诧异了。
裴寂、刘允、明离和天帝这四个郎君坐在廊下共论佛道。话题缥缈地难以捉摸,一个人开口说佛一个人接口说道。他们居然还能在这种气氛下,和睦共处相谈甚欢。
秦英参看过袁老道的那几近天书的帛书,还认识如七、道宣师还有了缘师,因此对佛道两派有个笼统的了解,但她远远地旁听了几句,发现自己完全跟不上他们的思路。
李淳风的手搭眉骨上,眺望着凡俗鬼神剑仙天人其乐融融的场面,沉默了一会儿才扼腕道:“过去我觉得翰林院很是奇葩,如今我觉得你宅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认识的人太多了。”秦英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道。
“你认识的非人也太多了。”李淳风语重心长地纠正她。
秦英被他念地更加惭愧,脑袋正要往前襟上垂,却感觉自己被李淳风揽住了肩膀,抬起头便听他的声音轻轻传来:
“自古以来人间便是鱼龙混杂凡圣同居的,无论是人还是非人,只要他们不做恶事,都可以在此有一席之地。”这话像是说明他已经知道她的行藏,专门告诫秦英不要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