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三回
到了除夕后半夜秦英困意上头了,任凭别人怎么劝都不肯去玩儿了,双手搁在案上只差将头枕在胳膊,一声又一声地打着呵欠。
梅三娘为此特意点了有醒脑功效的熏香,香气丝丝缕缕地盘桓于前厅室内,端的如置身凡俗不可得见的仙乡。
李淳风和簪花娘子先将支持不住的裴寂送到了厢房,则到后院的天井处说体己话了。只要不是瞎,他们的关系任谁都能看出来。
其他人每年熬夜就为了好奇新鲜。到了天明前的黑暗,艺妓们也接连不再闹腾,互相倚靠着坐在席间打起了盹儿。这个样子睡不踏实,支离破碎的梦境在意识中沉沉浮浮,有人甚至发出了几声呓语。
前厅几乎没有了声响,刘允微微合目静坐,任何时候都不能太荒废修行。
梅三娘坐在前厅的门口,手持袖剪拨了拨红色香烛,忽然背后颀长的影子摇晃了一下,她偏过脸去瞧,只见天帝慢慢行至自己身边问道:“怎么还不趁着这点空闲休息?”他的声音温润如玉珠落盘。
她摇了摇头除去心中的遐思道:“总要有人来守岁的。”
“我帮你。去休息。”天帝没有等她回答,就弯下了身子拿起对方手里的袖剪,坐在她的身边的冰凉木地板上道。
梅三娘想到等会儿还要做初一的早饭,还要给秦英准备走访朋友的礼单,尽管如今并不觉得疲惫,但是这么熬一整天肯定要吃不消的。
更重要的是,她觉得自己若是回绝会伤了他的好意。
天帝的神色总是平平淡淡的,但梅三娘回眸去看他的时候,还是能从中读出他的心念。好像她很早以前就认识他了。好像她曾经了解他如了解自己。
思绪飘飞至无影无踪,梅三娘无奈地叹了口气,揉了揉微微麻木的肩膀,扯了身下尚有余温的垫子给天帝,进了席间和诸人一道小憩了。
天光大亮之时便是新的一年了,正月初一是严以律己的陌香最先睁眼的,她把贴在自己胳膊上流着口水的堇色推唤起来,两人互视一下便心有灵犀般,齐齐伸手捏了秦英的鼻子。
秦英不出一个呼吸就被憋醒,迷迷瞪瞪地揉了揉怔忪的脸,就听旁边有人道:“——恭贺新年。可有红包?”
此时她不知是谁讨要红包,然而秦英答应了要分发红包,便去摸腰带挂着的锦袋,倒了两把零零散散将近百文的铜板,她身前的桌案已经被洗劫一空,恭贺新年的祝语此起彼伏。秦英甚至还没看清谁拿了红包。
——原来那些“钱奴”听到铜板和几案的木雕花纹,摩挲出细小的声音便惊起来了。
小厮和仆从早早就候在了前厅之外,等着诸位宾客打赏红包。秦英为了逃避大家的祝语围堵,头一个出了前厅大门,结果还是破了一顿财。
该来的总是会来,命数不会因你尚自没进入状态就有所收敛。
身上的锦袋已经成空,秦英用手掂了掂它表示很是心疼。这可是她省吃俭用节流开源攒了一个月的钱啊。不过肥水没流外人田。她这如同钝刀割肉的心很快就缓过来了。
梅三娘侧了手臂趴在小几上睡得正香,诸位围着秦英说好听的祝福话,顺道抢秦英的钱袋子,一度闹出了不小的动静,但还是没吵到梅三娘。
天帝自持着身份当然不会和旁人似的做出调笑秦英之事,他穿过了席间的两三张垫子,轻轻扣了扣梅三娘趴着的那张桌案,并且她叫了一声,见她没有转醒的意思低头便凑近了她,伸手撩开她的散乱鬓发,露出了清丽又粉嫩的面庞。
他有一瞬失了神,将自己记忆中的人和她弄混,不由自主地道:“阿琢。”
梅三娘对这个称呼还有浅浅的印象,闻言忽然抬起头来,反而把天帝吓了一跳。
他将手缩回了袖子,眨眨眼深呼一口气才道:“梅三娘子。”这称呼也是在提醒自己,她已经不是原来的她了。他们两个隔着一道天堑无法跨越。
秦英在后院的天井打了水,收拾好自己的仪容,便问起来管家如今库房可有东西容她带出去走访朋友。
管家礼貌地施礼后道,库房的清单是由梅三娘誊写的,他只是拿了库房的钥匙,带着秦英参观却是无妨。
她闻言欣然答应,随着管家去了后院最偏僻的所在。
库房整整齐齐地按着架子放了许多东西。大部分是秦英、裴寂和天帝日常要用的药材,剩下的则是同僚送给秦英的薄礼。
长辈上司差人过来探病,送给秦英的厚礼为数不少,不过秦英分毫未收。她可欠不起偌大的人情。
在高达头顶的架子之间走了两圈儿,她瞧着薄礼转送出去的可能只有三五成。
不知为何梅三娘被天帝这么称呼心里很是别扭,但她没表现出来,捋了一下自己鬓间的发丝,别在耳后微笑着起身道:“杨郎君只怕是饿了?我去后厨张罗早饭。”
天帝望着她的身影渐行渐远,心乱如麻,感觉自己越来越不得解脱。
过去他斩落化身只是想要见她一面,谁知人心都是生着贪·欲的,见了面犹然不肯满足,想要尽可能地陪在她的身边,哪怕他看不到自己化身的未来。
梅三娘净了手脸便去后厨让人蒸起了饼,自己则起灶熬粥。一刻之后到厢房换下沾了灰尘的襦裙,在廊下正巧遇见秦英。
“你可知库房中有什么能送出手的礼能给玄都观主?”秦英拉了梅三娘的袖子道。
梅三娘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