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八回
长孙皇后和两个人寒暄了几句,簪花娘子就被皇后的贴身侍婢小筝支出去了。
偌大的寝殿中留下的只有秦英和皇后娘娘。
秦英想到小筝那状若无意实则有心的讲话方式,心里不禁生出一阵忧虑。长孙皇后应该是要分开她们俩盘问。
然而秦英想不明白,长孙皇后为何要将她女装所扮的裴澜叫进宫来。裴澜这个形象,只是在八月十五的宫宴上让长孙皇后看了一次。若是皇后娘娘对裴澜起疑,八月十五之后不需多久便会叫她入宫,何必要过几个月等到现在?
长孙皇后当然不可能一上来,就让秦英感觉出她的意图。如今她微笑着招了招手让秦英坐过来一点,道:“澜娘既然出身益州,定然是对那里的吃食如数家珍吧。”
秦英嗅出了话头里含着对她家世的探究之意,随即俯身一拜,向着长孙皇后道来益州有名的几种特色吃食。她虽然不是生在益州,但过去好歹在丈人山呆了百年,没有下山也在采买米粮的时候,看过人们沿街叫卖的各色小吃。
长孙皇后此问并不是要知道什么,让她放松戒心罢了。
谈笑风生地对答了两三轮,秦英又听长孙皇后道:“你在家中可有学过什么女红。”
益州的绣品闻名中原,秦英不敢托大说自己跟着母亲或者阿姊学过半点。若是长孙皇后兴致起来,让她当场执了针盘当场绣花样子,那她可就要露馅了。
秦英的心思转了两个弯儿道:“闲来无事的时候练练手,然而技艺不堪为外人道也。”
长孙皇后微微颔首,让她又坐过来一点,伸手将她的袖子放到自己膝盖上,执了她的手慈眉善目地问她家道未曾中落前,为何分出了河东裴氏西眷房,不远百里地来到益州定居。
她的这个问题甚是刁钻。秦英有种自己快要败下阵来的预感。然而她的手就在长孙皇后的掌心,这种情况她根本走不脱。等脑门都沁出了一滴冷汗,她才急中生智道:
“分家之时我还在襁褓之中。等长大了好奇家族往事,父母却不准我提起一字。”
长孙皇后拉着秦英的手,察觉到细微的茧子。一般闺秀绣花练多都是在食指上有一道,而秦英食指中指、甚至无名指都有行针留下的横茧。长孙皇后一边注意到此处,一边还将她的话听了个仔细。
“……范阳卢氏的嫡女在八月贵女宴上落了水,是你出面所救。你小小年纪如何学得了医术?”长孙不动声色地问道。
秦英凭着自己听过的许多艺妓往事,信口胡乱编造起来:
“家父屡试不中,心灰意冷便舍弃儒书,看起了道书和医书。父亲嫌我八九岁了还不定性,便以那些书卷给我启蒙。几年下来我也背了不少经论口诀,但是并不到行医治人的程度。八月参加贵女宴时见人昏迷不忍袖手而观,就硬着头皮尝试了一下。”
言外之意便是她能救醒范阳卢氏嫡女纯粹偶然。
长孙皇后没有从中听出逻辑差错,不过心底的疑惑更深了。裴澜和秦英的面相若只有六七分像,声音便有八九分像。
“你这小娘子倒挺有趣的。”长孙皇后沉吟了片刻轻声道。
秦英皮笑肉不笑,希望如坐针毡的审问能早点结束。她的后背已经湿的不成样子了。
长孙皇后好像感觉到了秦英的焦灼,缓缓放开了秦英出了一堆汗的手,流转着光泽的凤目打量着秦英的妆容,道:“你身为闺阁娘子,与裴寂裴大人如何相识益州?”
秦英编的谎话每次都是一转眼就忘了,于是赶紧顺着方才的思绪道:
“家父是成都府府尹的清客之一,和裴大人有些交情。适逢家父受人诬陷进了府狱,裴大人离开益州时,便将我带着了。路上裴大人的小病小灾头疼脑热,也是我来悉心照料。”
她说的情真意切好像确有其事。让听者能够轻易落进套里。
不过长孙皇后在后宫里历经了那么多争锋,只看一个眼神就晓得秦英此言藏着三分假。
不过她就凭着蛛丝马迹,还不能确定秦英和裴澜是否有关系。
在冥思苦想也找不出突破口时,长孙皇后忽然看到自己枕边放着一卷还没有抄写完的《华严经》,福至心灵的她再次镇定下来,道:“小娘子可否能帮本宫写几个经字。”说着把经卷递给了秦英。
秦英双手捧过竹书,眼底流露出一丝难堪。她和如七绝交了好几个月,却还是不能直视与佛有关的东西。一旦睹物便会心塞不已。如今长孙皇后用上这招,秦英却不得不奉陪。
回身铺开了长孙皇后的这卷手书,她就着小几上摆着的墨宝,胸有成竹似的倒水研墨提笔。她的字迹不是簪花小楷,但胜在端正整齐。
自从秦英被李承乾似是而非地嘲笑过一次,便下了决定练字,她一个半路出家的,虽然比不得自幼便起了蒙学拿了毛笔的梅三娘,但是功夫总是不负有心人的。
她先是请教了书法卓绝的欧阳大人,如何握笔如何练字。之后自己每天坚持写三张帛书,长此以往,她的字终于能见人了些。
不过这么端着腕子写,笔画横平竖直,缺点便是速度很慢。
长孙皇后还记得大半年前秦英初入宫来,为李承乾的腿疾写过方子,那字迹若不细看绝对分不出是什么来。但如今秦英的字已经有了很大变化,长孙皇后到底是挑不出纰漏,看她写完一行便出声道,试墨罢了不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