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五回
李承乾想不通,秦英今年四月才进宫为自己祈福,短短半年多怎么会将他们父子隔阂甚深看得透彻至此。毕竟李承乾以为自己表面功夫做地很足。
上辈子秦英在翰林院做了十年待诏,小道消息也听了不少。比如李世民和太子殿下的关系并不如看起来那么融洽。
然而她不欲和李承乾讲到个中因由,便刻意忽略了他的话外之意,偏着头笑道:“秦某虽然进宫祈福入朝为官资历尚浅,但是在长安城好歹扎根了两个春秋,对当时轰动全长安玄武门之事当然有所耳闻。”
李承乾蹙了蹙眉,显然感觉出秦英在避重就轻。
秦英继续笑,眼眸里的光流闪若星,做出来的狡猾模样像是偷了腥的猫。
两者僵持了一会儿,最后是秦英打破沉默:“殿下对我有这样的疑问,我同样好奇殿下是如何得知陛下,也想要尊崇老子入太庙尚飨的。”
他的面色好容易恢复了淡定,却又被秦英撩起来一丝窘迫。为了不落自己的面子,李承乾没有告诉秦英,那是他在那种情况下胡诌出来的。他坐在上首支支吾吾了一下才道:“……陛下今年年初颁布了羽冠排于僧尼之前的诏令。”
秦英面前的李承乾,一点也没有刚才上朝议会的威仪,倒是一团孩子气了许多。
换言之便是他幼稚了许多。
论心智,十四岁的他定然是斗不过三百岁的妖。
她目光的昭昭明明,看穿了他是自作主张地延伸了那条诏令的含义,却没趁机踩他的痛脚,笑容越发加深,朝他施了一礼道:“既然陛下和殿下乃是同心,那么等陛下回了长安,我便写折子上书此事。”
李承乾刚要再说什么,却看秦英施施然地起身,端坐到了他的案前,两个人隔着一张小几,四目相望。
秦英的手遥遥地伸向了国玺方印,道:“通往圣王之路何其漫长遥远,殿下要学的还有很多,急于求成反而得不偿失。陛下临行骊山前让殿下掌监国之权,并非是要考量殿下的能力能否荷担这份天下,而是想看殿下在高位上能否沉得住气。”
“不求成大事,但求守家业?”李承乾思索了片刻问道。
秦英点了点头举例回答道:“前朝开国到倾国历经不过三十多年。巍巍大厦毁于一旦,便是因为只知成而不知守啊。”她这也是在让他无为。
老子曾云:治大国若烹小鲜。又云:为无为则无不治。
毕竟李承乾不在其位,并不好谋其政。如今的李承乾只是太子,没有真正掌管一国权柄,在监国的当口上做出重大举措,难保陛下不会对他产生“指手画脚”的负面印象。
李承乾默默地注视着她,深感秦英这辈子的仕途若止步于礼部祠部郎中,真是可惜了。若让她转职来当太子伴读还是大材小用,无异于将猛虎困于方丈竹笼。
她已经到可以为师的地步。
其实秦英的这番语重心长的话,和太子太傅萧瑀的言论完全不同。
每一任太子太傅教授兜传着儒书典籍的经意,还会顺带将无数治国方略,事无巨细地交代给李承乾。萧瑀年纪大了就比较絮叨,讲完课之后还要耳提面命许久治国论调,唯恐李承乾一转眼就将这些忘在脑后。
然而秦英让他身在高位要沉住气,李承乾吃惊之余还有些新鲜。
学了数年治国方略,为的不就是学以致用?
若无为能够固守祖辈江山,那他不就无事可做了吗?
秦英好像猜出了他在心想什么,微微一笑问道:“殿下有没有听过老子的一句话:道常无为而无不为。”
李承乾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一知半解。
在秦英离开长安的那段日子里,他为了感怀她还捧了一堆道书来看。老子庄子淮南子已经通读了数遍,不过这种杂书并非是寻常人做学问所用的。西席先生一般不会开示弟子。李承乾也就没有找不痛快地向萧瑀问询,读完便不深究。
秦英没有一丝不耐,给自己观中的道人讲道似的娓娓道来:“无为之前便是无所不为。若陛下已经无所不为地将国事处理地井井有条,殿下代为监国岂不是只剩下了无为?”
汉代有名的文景之治,便是“内用黄老、外示儒术”的成功典范。
自从秦英听过了刘允讲的故事,就对汉朝起了莫大的兴趣。她将武帝还有武帝之前的史料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发现武帝之所以能有国力举兵与外族相抗,全仰仗了文景两帝打下的基础。而文景两帝用的正是“无为而无不为”的手段,但不明显罢了。
这时李承乾恍然了悟,老子之言原来是可以贴合实际的。
秦英看他将自己的话语听进了耳里,柔声劝道:“殿下尊崇老子是件不可多得的好事。不过将老子奉为太庙之首室,不如将老子放在心里时时刻刻惦记着。”
示于外不如感于心。
李承乾终于打消了在自己监国期间,做出一番功绩的念头。
其实他是想要在阿耶面前争上一口气的,不过若像秦英所言,这样吃力而且不讨好,他又为何去做呢?况且改变除夕尚飨的礼制,并非对民生有益。只是为了满足居上者的虚荣。
秦英听他道一声我明白了,瞬间长长松了口气。
她记得上辈子是贞观九年太上皇薨,中书侍郎岑文本向陛下提议,追完高祖谥号增修一室,逝者配享太庙,由四室变更为了六室。在皇宫的十年来,秦英没有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