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回
秦英听李承乾这不善的语气,知道自己若是再不顺着他,便是驳了他的面子,连忙做了伏低态度道:“……秦某不敢。”
左右这礼部的文案是要赶快弄出来的,他主动提出帮忙,她客套一下推不掉,何不受着他的这个人情呢?她不挟恩求报,却不能挡着别人报恩的心思吧?
李承乾再次看了秦英一眼,挑开重重绣帐露出半边榻,让她的视线能够触及榻前摆着的小几,还有上面的镇纸和帛书。自己正坐在案前动手倒水研墨。身为一国储君,却是心甘情愿地为她做书笔小吏的事。
秦英双手伸出被单,吃力地扶着榻沿坐起来。看他垂下来的眼睫微微颤动,秦英有些目不转睛。
上辈子的秦英就知道他面孔生得好,可惜她不知什么是近水楼台,将他推到了一边去,最后还背负着和他有染的罪名死了。
——若能预见自己会因他而死,她应该先fēng_liú一番,将莫须有的罪名坐实啊。
这辈子秦英倒是完成了夙愿,将眼前这个唇红齿白的小郎君吃干抹净,就是不知以后和他有染的事会不会败露,最后会不会因此而死。
“起笔怎么写?”李承乾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呆滞目光,搁下了手中墨块转眸对她道。
秦英被他一唤才回过神来,道:“先写两句场面上的恭维话。”她想到堂堂太子殿下打生下来就是至尊至贵的主儿,从没有拍过别人马屁,接着一板一眼地教他给人脸上贴金。
李承乾忍着心中巨大的怪异之感,用极为流畅地飞白书,照秦英念的写了下来。
秦英瞥见他工整若印刷的字迹摆摆手道:“殿下的飞白书太明显了。让人一看就知秦某找了代写。不妨试着把字弄得丑一点。”
他拉着嘴角将笔搁在笔山上,双手扶着膝盖一动不动地沉默了很久,甚至久到秦英以为他生气了。在秦英绞尽脑汁地准备哄劝的说辞时,李承乾忽然侧过身,从自己玉枕底下摸出来一张帛书,一字一顿地注视着秦英,语气很是嫌弃地道:“你的字就不能好看一些?”
秦英看见他手里捏着皱巴巴的帛书,不知怎么感觉它眼熟,认真地看了一会儿,认出这好像是自己当初在幽州时,让军府的顾别将差遣官道信使,百里加急传到长安的一封信。不过,自己给陛下的信件怎么会在太子这里?
想到此处她的面上有些灼热,最后尴尬地挤出一句话来:“这是我尽最大努力写的。”
“姑且信你。”李承乾发现她耳朵发红,害怕她又不舒服了,怏怏地随着她道了一声。刚才秦英昏倒在他怀里,李承乾手足无措了好一会儿,才想着将人扶进自己的寝殿。
此时李承乾把秦英过去写的手书铺在自己手边,用玄色镇纸压着,照着她的狗爬字迹临摹,竟然也有样学样地写得八九不离十。
秦英伸长了脖子去瞧帛书,然后由衷地赞叹道:“殿下的临摹功夫见长。”
“嗯?”他重新写了遍那些华而不实的奉承句子,转念去想秦英过去何时见过自己提笔写字。他自认为记性很好,然而思索无果,于是探究地望了秦英一眼。
她自觉失言口误,摸了摸鼻子讪笑起来。那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偏偏自己身在这辈子还总是忘不掉。
上辈子秦英虽然是翰林院的医待诏,却被陛下安排在东宫长期当值。
李承乾有段时间腿疾已经无碍,陛下让他重归显德殿就学,并且给太子延请了三师:太师,太傅,太保。意在督促他补上之前落的功课,早日有资格荷担起天家大业。这三师对李承乾的要求很是严格,每日都会布置下去许多的抄写功课。
大病初愈的太子殿下不想写,却又不敢堂而皇之忤逆三位尊师,便让伴读来替自己抄功课了。秦英每天站在李承乾身边,对此事是一清二楚。
后来三师看出交上来的功课笔迹雷同,就罚李承乾抄双份功课。
李承乾投机取巧惯了,回到丽正殿后就把两张很是透明的素白帛书一起放在了竹简上面,高抬着手腕以极细的笔端临摹。
一笔透过两张帛书需要花费多少墨,是他此前充分研究过了的。所以他的临摹功夫不出三日便练得相当厉害。
太子三师拿到了他的功课,还异口同声地称赞道,太子殿下的字和印刷的一模一样。
他拱手施了一礼,故作谦虚地道自己昨夜熬到了三更才休息。
那时秦英站在李承乾的身后,听了他大言不惭的话语忍笑忍得辛苦。
能临摹出印刷体的李承乾放弃了自己的飞白书来临摹她的狗爬字,真是受大委屈了:秦英思及这里嘴角微微扬起,就像是捡起了蒙尘许久的宝珠。
李承乾照着秦英的草稿和手书写完了开头,不耐地用笔杆敲了一下桌案,提醒秦英继续口述中秋宫宴的文案。
他们这样配合着,不到两刻就将秦英草稿的内容全部誊写完毕了。
李承乾悠哉地用右手涮着笔,状若随意地朝秦英调侃道:“我感觉这次你的文案还是过不了,因为字迹是个难以跨越的天堑。”
秦英撇了撇嘴,心中怀疑毒舌的太子殿下不用最难听的方式说实话,就会觉得人生寂寞。
接连腹诽了李承乾好几句,秦英露出惋惜神色道:“若真如此,殿下刚才的心血可就白费了。”之后她拿出腹稿准备惹他露出不悦的神色,“多谢殿下赐墨,秦某这就告辞。”一边说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