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一回
长孙娘子不是家中的嫡长女,她上头还有一个阿姊,然而已经嫁出去了,于是作为长房次女的长孙瑾,便在贵女圈中持有说一不二的地位。
两年前裴家还没有落败时,交往的都是些王公勋贵高门大户。簪花娘子和长孙瑾年龄相仿,很早便玩在了一起,可以说她们是有着发小之谊。
如今裴寂回京,陛下为裴家发了诏书平反。簪花娘子虽然暂时不会脱离翰林院,但是籍贯已经重新落回来了。长孙瑾给她发贵女宴帖,并不是个违矩之举。
不过簪花娘子将秦英带过来,是碰到了其他贵女的底线。
她们辛辛苦苦熬了这么久才跻身于此,看到有人竟然被提携着走了后门到贵女宴来,心中愤懑不平很容易就溢于言表了。
她们和秦英素昧平生,连名字姓氏也不知道,便拿久闻其名的簪花娘子说事了。
以后宫官婢之身份进前廷做翰林待诏,裴家的簪花娘子是第一个。想来未来的二十年内,也不会有第二个步后尘的人。
两年前有传言道,太史局的太师承李淳风和簪花娘子有些私交。从这里不难想到簪花娘子的晋迁,李淳风暗中起了大作用。如今簪花娘子深得长孙皇后的喜爱,不过在贵女们的眼里,她身上的光芒就有些耀眼了,能让诸多羡慕之心转化为嫉恨之欲。
长孙娘子看着秦英的脸孔,就想起了簪花娘子小时候。两个人从小就认识,记得簪花娘子十二岁时看长兄在院子里射箭,便嚷嚷着也要去学男孩子的骑射,裴寂很宠这个膝下独女,便叫上了长孙家的二娘子,陪着簪花娘子去西郊马场,并且亲自给她们挑了两匹小良驹。
簪花娘子被阿耶抱着骑了马驹,还没坐稳便是眉眼飞扬意气风发,眸子里的神采十分鲜妍。之后长孙娘子被扶上马鞍,表面上淡定矜持,实际上已经怕得要命了。偶然转头看到了簪花娘子的模样,便深深地记在了脑海里。
簪花娘子在骑射方面极有天赋,不出一旬就能打马绕着整个草场飞驰,拉开一石的小弓毫不费力而且每每中靶。长孙娘子远远地在后面跟着,光是看便已经心惊胆战。
再几年过去,长孙娘子和她在裴家的后院里闲聊,期间听说了她和李淳风初遇的场景。簪花娘子骑着一匹高头马,身着劲装胡服溜达在朱雀街上。正巧远处的坊间走出一个面容年轻的人,明明是独自行路,嘴上却念念叨叨的。
就像是鬼使神差一般,簪花娘子驱了马来到他附近。这马烈性得很,见生人不顾自己打响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很是不满地扬起了前蹄。簪花娘子往后一勒缰绳,马匹前身高高跃起嘶鸣一声,簪花娘子用缰绳勒了一下马头,然后对这个年轻人道:“……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吧。”
李淳风从历法计算之中回过神,抬起头就看到簪花娘子英姿飒爽的面孔,分辨出她是个故意着了胡服的娘子,摆手对她讪讪道:“没事。”
长孙娘子听到这里惊奇地道:“谁家的少年郎?”
簪花娘子眼眸流转着明亮的光,语气却毫不在意地道:“没问,不过感觉以后还能遇到的。”
如今长孙娘子看到秦英,便升起一阵熟识之感。秦英在朝堂中和郎君们呆久了,周身的气质偏向中性,而簪花娘子从小就不爱红妆爱武装,到了掖庭宫才勉强收敛了些,从头捡起了过去最为不耐烦的簪头敷面之事,过去的英气凛然基本已经被磨平了。
秦英被不认识的人摸了一下脸,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簪花娘子好像看出她脸红,将秦英重新牵回了自己的手边。
长孙娘子的缥缈神思游走回到现实,招呼起了诸位贵女下了亭子,往池塘边的园子里走。幽径两旁特意栽着无数名品秋菊,以便宴者观赏。一路上簪花娘子为了看花频频驻步,长孙娘子笑她已经完全转了性子。
下午的阳光还是比较炽热的,因此园中央的几张矮席周围搭了轻罗绣帐遮挡酷暑,这些帐子乃是东西市的铺子都难以买到的,有识货的世家贵女,见状连声叹息长孙国舅府邸真真财大气粗。
秦英既不懂秋菊的高雅,也不懂纱帐的富贵,只是注意了小案上早就摆好的吃食。
民以食为天。酒食是高士名家和下里巴人都能欣然以对的东西。
她跟着簪花娘子坐在了右席。秦英身边的小娘子性情活泼,刚才就对秦英穿的襦裙有些好奇,刚一坐下来便搭话问道,秦英襦裙上面的绣工和花样。
所幸秦英在梅三娘的悉心指导下,或者应该叫强行灌输下,已经对衣服的常见纹样,还有中原的传统绣技有了初步了解,两个人聊天也不至于尴尬冷场。
秦英和她差不多熟了,便问道她出身何家。
“我是荥阳郑氏的七娘子,你叫我如娘好了。”小娘子拉着秦英的袖子,蘸了一下白水写了如字给秦英看。
秦英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簪花娘子有了长孙娘子的庇护,在贵女宴上终于不再受人排挤了,逐渐有贵女邀请她展示一下插花之艺,还有贵女询问何种发型对应何种花朵才好。
处在簇拥之下的簪花娘子忙里偷闲喘息之余,感觉阿耶取的“簪”字意味深远。她最终还是逃不过这一字的束缚。
秦英和郑如看上去年纪都不过及笄,两个小娘子坐在一起聊了片刻,便受不住案上那些点心饭食的诱·惑,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