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回
她略略切了一下法师的脉,发现和如七所言的状况完全吻合,则伸手拂开了他的衣襟观察胸膛处有无什么印记。没有任何蛛丝马迹,秦英卷起了他的袖子去手心翻找起来。
僧人们见秦英竟然敢直接动手去处理僧人的衣袍,犹如见到会吃人的怪物般神色大变,然而秦英一旁坐着的如七摆了摆手,将那些僧人要说出口的制止之言堵在了嗓子眼,进去出去皆是不能,憋得他们一个个都将脸胀成了猪肝色,感觉血液逆流而行,手足被激地僵硬冰冷。
如七是见过几次秦英诊脉问疾的,知道她的行为虽然看似出格,却有着深深的道理,于是现在也无条件地信任着秦英,能将她自己的一套医病法则落实在昏迷的法师身上。
秦英摆弄着法师的手看了一会儿才道:“取针来。”秦英觉得这放焰口途中出事,和撞邪附身是有些近似的,都需要鬼门十三针来治。
如七闻言之后,一言不发地起身出厢房,去拿了自己随身放在布袋褡裢里的针盒。他的名气闯出来以后,也渐渐有了身为禅医的自觉,行走之时都会将这东西带着,虽然不一定何时能够用上。
道宣师着重给如七讲解了药法方剂,对于针砭灸这种事都是一带而过的。所以如七学了两年的医术,更加偏重于开方子。
秦英则是不同的。上辈子孙思邈将他从古籍残卷得来的鬼门十三针口诀教给了秦英,并且教了她行针的基本法子,就和她分道扬镳各自奔波了。秦英能有现在的成就,有三分靠着孙思邈的巧言点拨,两分靠着天赋,剩下的全靠自己努力。
因孙思邈起先讲的是针。秦英就在这个针字下过最多的苦功。想当年她是捏着绣花针,挨着穴位往自己身上扎着实验其深浅效用的。
后来秦英研读过神医扁鹊、张仲景的医书著作,知道这医书不仅仅有针,还包括着砭石艾灸和汤药,她就借着官职之便跟随着当时的医正求学。
鬼门十三针的威力甚大,虽然孙思邈曾对秦英说不能轻易使用,然而秦英用它又辅以汤药,成功治好了翰林院长史欧阳大人的神志不清,她便觉得这套针法并没有太多顾忌。
如七离去的这一段时间里,有人终是忍不住开口质问秦英。有一就有二,连着几人开始对她冷嘲热讽。显然他们的口戒都修得不地道。
秦英不气不恼,温度有些冰冷的眼眸扫了一下最初讲话的那个人,然后嘴角勾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她深不可测的姿态让那个人心里忽然有些打鼓。
那些反对之音转瞬消失地连余波都不剩。
如七进房重新坐下来,将自己的针盒递交给秦英,伸长了脖颈准备看秦英用针如何封固心悸。他没有将自己光明正大的举动归为“偷师”。如七的做派一向是随心所欲不加遮掩,天真到了傻气的地步。
她感觉到了自己成了诸人的视线焦点,不慌不忙地取出布帛里包着的寸长银针,一下手便刺入了位于胸膛正中间的檀中穴。
这地方是任脉的一个要穴。若是有一丁点的差池,救人就能变成要命。梅三娘当年用簪子刺进了侯君集的这个穴位,让他重伤昏迷好几日,侯府险些为此装扮成了灵堂。足见这个地方多么凶险。
如今秦英行针的经验已经很丰富了,加上这辈子她开了为人施鬼针的先例,现在胆子放开了许多,完全无第一次时在欧阳大人面前冷汗连连的狼狈相。
僧人见秦英不仅扒开了法师的衣襟,更是将针插在了这个位子,都以为秦英是在打着救人的幌子行杀人之实。有胡子的僧人早就吹起了胡子,没胡子的僧人早就瞪起了眼,一副要和秦英赤膊打架的样子。
然而秦英跪在法师的榻前,专心致志地盯着渐渐出血的穴位,用干燥的手巾不断擦拭,看那个穴位有止血迹象,她用银针又陆续往他的手上扎了两针。
秦英做完这一切,转过头对如七道:“你应该给法师开了方子吧?方子拿来我看看。”如七点点头后提起笔又默写了一张帛书,秦英端详了片刻指着安神的柏子仁道,“将两钱改成三钱就更好了,君不让席臣要力争。”
如七拿过方子顺着她的建议看了一遍,果然发现了纰漏。自己还是太过看重方子本身的效用,而没有做到对症下药。拿着笔改了两三处剂量,如七嘱咐僧人接下去几天熬药时记得照这个方子去做。
她在如七低头修改方子时转过了脸,没有多余一个眼神留给不待见自己的僧人。
既然他们不愿意高看自己,那她索性连看都不要看了,也省得自己生出不必要的困扰和苦恼。
秦英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将三根针依照行入的次序取了下来。
看一个人行针技术如何,关键在于拔出时是否有声。秦英行针的手法干脆利落,一声声的轻响在整个安静的室间清晰可闻。
——所谓空穴来风,大概就是如此?如七在心中默默想着。他没有怎么研究过《庄子》,对空穴来风的出处一知半解,于是进了望文生义的歧路。
若秦英能够听到他的心声,应该是要再次叹息了。
秦英收起了三枚银针,伸手合上了法师敞开许久的衣襟,让僧人给倒一杯温水,以备等会儿人清醒了要水喝。
此时僧人虽然在秦英和如七的目光下照着做,却是一点也不信秦英的三针能将人唤醒。
寺主看着秦英自信满满的怡然坐姿,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