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英也赶不急换身上道袍,就让车驾掉头去了御史台。她没想到御史台的动作和三省六部一样快。 朝廷最高的监察官署就是御史台。它下设台院,殿院,察院。台院侍御史负责纠察百官,下至小吏上至仆射,无所不及。 秦英等人就是受台院侍御史审核。 然而她想不明白,被她金屋藏娇的梅三娘是怎么被侍御史和侍卫发现的?难道他们一夜之间就查到了秦英和梅三娘的关系? 他们探查官员也就算了。连官员宅子里的人也一并探查。这也太没*了! 而且什么时候起官员的家属也受御史台的管束了? 梅三娘一年之前进了雍州府狱,受了那么多罪,秦英觉得这次她进御史台很可能重蹈覆辙。于是车厢里的她再也坐不住了,倾身撩开了车帘,让车夫赶得快些。 车夫只当是秦英和梅三娘夫妻情深,听罢依言挥起了鞭子,打得小蹄子狠狠地一撅趔。 车驾停到了御史台的侧门,秦英率先下车,拿了鱼符交给门旁守卫,大步流星地跨进了门去,准备不惜一切代价地去把梅三娘领回来。绝不能让她在这里拘着!秦英咬着牙想道。 车夫则在秦英身后料理车驾置放在何处的杂事。 秦英进去之后就问身着六品官服的台院官员,她家夫人在哪里受审。 御史台侍御史只带走了秦英的夫人。此时秦英气势汹汹地找来要人,台院官员都是毫无惊讶的。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秦英就算穿着道袍,也是朝廷不折不扣从五品上的官员,和正六品的他们不可相提并论。 台院官员很识时务地给秦英指了后头的某间偏僻厢房,就脚底抹油地溜了。毕竟捉了秦英夫人的是敢于犯颜逆上的侍御史,和他们自己一点关系都无,何必要淌同僚的浑水? 秦英敛着眉头哐地一声推开了厢房门,只见梅三娘畏畏缩缩地低头坐在那些官员面前,一副做了错事的模样。就凭她认罪似的姿态,御史台侍御史就能判定她不是清白的。 秦英暗自叹了口气,走进去做了一礼后不卑不亢地朗声道:“内子过去却然沦入风尘,然她与户部侍郎戴大人并无关联,户籍的事想来定是其他人和戴大人合力为之。请诸位大人还内子一个公道,让内子离开。秦某陪你们继续审讯。” 梅三娘听出了秦英的声音,既惊又喜地转过了头,楚楚可怜地望向秦英,哽咽着唤了一声:“……大人?” 听到这两个字,秦英半边身子都有些酥酥麻麻的。她想自己若真是男子,英雄救美的戏码肯定能让自己的心膨胀起来了。 侍御史直了身子道:“放肆!她虽然不曾招认自己的户籍来历。却说了比这更为重要的事情。她还不能就此离开。” 秦英才不吃他那疾言厉色的一套,猛地跪坐下来,也像他一样挺直了上半身道:“御史台向来只是监察百官,何曾波及官员亲属!大家同为五品之位,莫要欺人太甚!”她若是不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手中掌握着的权势还顶什么用! 远处坐着其中一的人当期了和事佬,对她摆摆手道:“……秦大人不要激动。” 秦英目光沉沉地看着他们。只气势上就足以压倒那些与她同级的官员。虽然他们掌握着京官的生杀予夺,但秦英身正不怕影子歪。她行得正坐得端,就不畏惧别人暗地去戳她脊梁骨。 或许是她的怒目而视让对面的官员不寒而栗,很快就接二连三地有人拱手对她好言相劝,请她把自己的夫人带回府去,至于配合御史台的调查,不妨秦英明天早上再来这里一趟。 秦英对他们的提议还比较满意。她搀扶起因畏惧而浑身无力的梅三娘,在外人眼中缓慢而坚定地带着夫人离开了厢房。 等她们两个相携而去,御史台的官员三三两两地耳语道:“秦英不是个道士吗?怎么会娶妻呢?” 另一个人好像很看不上同僚的智力,撇嘴道:“有些门派的道士可以娶妻。只有出家的僧人才不会娶妻呢。” 在御史台门口徘徊的车夫看到秦英和梅三娘越了门槛,连忙去取车驾。梅三娘半依靠在秦英的肩膀,她比秦英高出大半个头,看起来更像是阿姊,不过宅子里并没有人敢妄议她和梅三娘的关系。 坐在车厢里,秦英揽着梅三娘不断颤动的腰身,沉默许久后道:“若是难过就哭出来。” 梅三娘憋了一会儿才回抱着秦英道:“……大人,大人。”将头低低埋在秦英的脖颈处,抽泣地像是流浪数天才找到唯一庇护的小兽。她弓着腰身呜呜哭着。最后秦英抱不动她了,将她的头放在自己腿上让她枕着。 秦英在她这哭声里也难受了起来。想她经历过家人离散,进入军营成为营妓,后来虽然逃出,却栽在了自己这个渣的手里。秦英过去一直以为给她最好的一切就是善待她了,但不曾去想梅三娘愿不愿如此生活。 现在她将梅三娘囚在自己的宅子里,没有大事就不得抛头露面。梅三娘能在宅子里安安静静地呆几个月甚至几年,但她是否能忍受一辈子? 秦英小心翼翼地问了她一句,是否怪自己当初将她送到平康坊,一步一步地将她推成长安城内炙手可热的官妓。若她不是在平康坊钟露阁为乐妓,就不会和侯君集或者任何官员有所交集。生活或许安逸而简单,再无这样的波澜起伏。 “大人在何处,我愿追随到何处。”梅三娘抹了抹哭花面妆的泪痕道。 秦英听罢将她更深地往怀里揽了揽,低声道:“你既然如此信我,我便会护你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