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回
如七望着她重复道:“……上辈子?”精神恍惚的他差点没有捏住手里的帛书。
微风吹起,竹林间的扁叶飒飒作响。
“佛家不是经常说转世轮回,你怎么还用这种毫不掩饰的诧异眼神看我?”她嗔怪地回瞪了如七一眼,就低下头观察欧阳大人手上微微颤动的针了。行针时是不能吹风的,她把欧阳大人的长袖子合起来,完整地盖住手。
“佛门的上辈子,指的是这辈子未出生以前。”如七一本正经地在给秦英普及,佛家特有的封·建·迷·信。
“孙思邈老先生古稀之高龄了,我前世与他相识有何不可。”秦英面不改色地道。心里则想这次他还真是百疏一密难得聪明。
如七的目光依旧带着点疑惑,但他终究没有吭声。他知道自己要和秦英论辩起来,最后输下来的一定会是自己。
所以明明占着理的如七沉默了下来,秦英不战而屈人之兵。
等秦英取下了欧阳大人手心内侧的银针,如七晃了晃帛书道:“……这上面没有写用量。”虽然他的口才和她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的,不过他觉得自己有必要为此而发声。毕竟事关着患者。一到这种时候,如七就变得特别有胆气。
秦英用手巾擦了擦三根银针,把它们依次卷进了布帛,再轻声对如七道:“你觉得用量应该怎么写。”她是故意不填药材名后面剂数的。为的就是考量一下,如七在道宣师的身边学了一年,医术究竟到了什么地步。
如七倒是没有发现秦英是挖了个坑。随手拿起毫笔,蘸了蘸欧阳大人研的墨,就凝神标注上了。秦英远远地瞧了一眼,心下一喜,如七在别的方面木讷,却对医方有着近乎天生的敏感。他写的基本上和秦英想的不谋而合。
欧阳大人此时被秦英推了推,悠悠转醒时。视线模模糊糊一片。
秦英和如七就离他几尺,他那昏花的眼却只能分出他们两人的衣服颜色。缓缓地在他们两个的搀扶之下坐起来。开始一语惊人了:“一佛一道,非为良配。”
最先从八个字里反应过来的是秦英。她嘿嘿地附和了两声道:“大人你还没睡醒,我等扶您回后院的厢房吧。”
欧阳大人连连摆手道不用,因为他看到了远处放置的半截石碑。他还没有把剩下的两行楷字刻完。就毫无休息之意。
如七见欧阳大人神色坚决的样子,把自己僧袍下摆压出的褶皱展平,就先对欧阳大人合手施了一礼,道:“小僧便先离去了。”
胳膊拧不过大腿。秦英作为一个小辈、一个下属,对欧阳大人的固执行为无法劝阻,也跟着如七出小竹林来了。
因为刚才听了欧阳大人莫名其妙讲的话,秦英和如七相处起来,好像没有刚才自在了。
两个人难得没有并肩而行,而是秦英在前如七在后。两个人之间隔着不长不短的十步远,看上去就是刚刚认识还不熟悉的样子。
“一佛一道,非为良配。”秦英在心里默默念着这句。暗暗想这两者无论如何,也不会被凑成一对啊。且不说佛家那无数条梵网经戒,就凭着道家对佛家那毫不友好的态度,真的要是凑成了对,多半也是冤家nuè_qíng。
秦英和如七前后脚出了翰林院,她去了左春坊为欧阳大人抓药。如七则回了住处修行打坐。
说来也是很惭愧,自从秦英离开了寺庙和道观这种方外之所。就再也没有盘起双腿修行过一时半刻。她现在怀疑师傅宁封子的话——在方内证道——是没有什么依据的。当初他这样说,多半是想把自己赶下山去。
红尘滚滚杂事纷纷,很影响心态之平静。秦英这辈子在山下近两年,都差不多忘记了修行的种种方法。在方内保持道行都不容易,更不用说在方外修上更高的境界了,这可是难上加难的事情。
……
太极宫御书房。
李承乾静静跪在李世民的桌案前,都有一刻多钟了还不肯起来。
安公公在旁边着急地汗出了好几身,不过看陛下完全没有让长子起身的意思,他也不好代口宣旨。他这几年在陛下身边当差,早就明白自己的位置有多么微妙。伴君如伴虎。虽然在众人眼前是风光无量的,不过这一个不慎,就有可能触怒龙颜落个悲惨下场。
李世民垂眸批了好几张的折子,才抬头哼声道:“你为了区区九品侍医,准备任性到何时。”今天下午他正在看谏言奏疏,就听门外步辇声起。见长期卧榻的李承乾无诏而推门进来,李世民的眉心就跳了一跳,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李承乾确实不是和阿耶请午安茶的。他略微和上首的父亲寒暄了一把,就把秦英二字宣之于口。还没有把话题正经搬到台面上,就被李世民无情打断了。
而出师未捷的李承乾又哪里是轻易放弃的。他见阿耶不听就采取了消极抵抗的措施,长跪。这几乎是用自己在父亲心里的分量,做一个赌注了。
“儿臣没有任性妄为。秦英……秦待诏今天言行无状,确实该罚,并不应该被剥夺国宴的旁席之位。”李承乾咬着牙关道,“若秦英国宴之时无法参席,儿臣便也不去了。”
李世民的眼眸暗沉了几分,他盯着自己越来越胆大、越来越放肆的长子,低声道:“——你在威胁于朕?”
只听他深深地吸一口气道:“我的一条命都是他的。”
“咳咳咳。”李世民听这句石破天惊的话时,正端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