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回
陈药藏郎诧异地看了看秦英。
——这个小儿怎么会知道,太子忽然之间脉象古怪的原因,可能和一旬前的事情有关?秦英之前不是一直在翰林院当差,没有来东宫吗?
“秦某一旬前出宫沐休,期间拜访了住在兴道里的友人。在那里刚好遇到太子殿下。”秦英半真半假地说了两人相遇的缘由,又满怀歉疚地道,“一夜太子殿下失足落水,秦某路过时看到了,入水将他抬上来,却忘记及时查看脉象了。第二天,某瞥见太子殿下的足疾似有加重迹象。”
她的话说得隐隐约约,但陈药藏郎已经听懂了。
于是他沉吟片刻接口道:“……所以你怀疑,太子落水后可能落下了病根?潜伏至今天发了出来?”
“正是。”秦英心道,她知道地其实还多。不过一旦在众人面前说出来,就等于是把自己和太子关系甚近的事实给泄露了。考虑到这些,秦英就不得不谨慎开口。
“秦侍医的猜测甚有道理。”林太医最先抚掌道。
黄典药则表示疑惑,他的双手拢在袖子里,上前一步施礼道:“这脾胃失和,也是会和落水有关吗?”
他切脉的时候诊出了太子脾胃甚是虚弱,好像是积食之后的状态。但是听了秦英的陈述,他完全想不通这落水和脾胃间的关联。
“这样好了。”陈药藏郎环顾了一圈众人,想到毕竟还有丽正殿的宫人在,讨论这些不合时宜,便轻咳一声后道,“每人用素帛写一下诊脉结果。分析所思所感,交予我看,我审核一番再做研讨。之前配的方子暂时不变。”
秦英等人无不应答,他们分别找了垫子坐下拟写帛书。
陈药藏郎这时转头问起了宫人们,有关太子殿下的起居状况。
宫人见识到了陈药藏郎那充满威慑力的态度,尽管刚才已经是被林太医仔细盘问过了,却还是一个个地垂着头。恭恭敬敬地回话。竟然比之前所说的详尽一两分。
秦英提笔落笔写了满满一张素帛,没有用到一会儿功夫。反观她身侧的林太医和黄典药,他们俩皱着眉头。悬着的毫笔迟迟落不下一字。
太子殿下的病况实在不好描述,他们的心里明明有万种猜测,却不知道要怎么写出来最为合适,既能够表示自己医术颇精。又能够不留痕迹地将殿下病症盘桓的责任撇地干干净净。
陈药藏郎率先弯腰,拿起了秦英的那张帛书端详。看了很久。他用朱笔在上面勾了几个小红圈儿,随手揣进袖子,之后对秦英点点头道:“想法很有道理,在翰林院也是没有生疏医术吧。”
秦英答了是。起身施礼就往殿外去。她微低的面孔却不见一点喜色,仿佛她的顶头上司并没有说过夸奖之辞。
陈药藏郎不禁多看了秦英一眼。此人能在太子殿下身边侍奉两个月之久,还不让太子殿下厌烦。大概就是靠这不动声色的能耐吧。
她出丽正殿以后,就把如七拉到了丽正殿的廊下一角。
“你知不知道消渴?”秦英刻意低了声音问着如七。她害怕有人听到墙角。
如七顺着她的话声低了嗓子,他的声音本就低而泠洌,现在这样更富有磁性了。
“道宣师曾经整理过有关消渴的症状与机理,小僧有幸看过几遍,现在依旧能记个*不离。”如七略略思索了一下,就背起书来,“因在禀赋不足,饮食失节,恣意肥甘,情态过极,热病之后,劳欲过度,以致阴津亏损,燥热偏盛,脏腑大多在肺胃肾之中。不过消渴常见于老年,除非是先天性的。”
秦英不甚惊讶地点点头,转了另一个话头道:“刚才我进丽正殿的时候,感觉里面的气息有些不对。虽然被安息香的味道盖住了,但还是能发现端倪。”她顿了顿,组织好措辞继续道,“而且我观察出太子殿下的眼眸似乎睁不开。他平日是个很约束自己的,就算在榻上倚着,也基本上会看书消磨时间,而不是打盹。脉象平和而细数,似乎和殿内不同寻常的香气有关。”
“……你怀疑有人换了殿里的香丸?”如七反应不快,却不是个神经大条的傻。他很容易就跟上了秦英的推断路线。
她皱着眉,似乎很不愿意去相信这件事。最后她颇深沉地叹气道:“丽正殿原来就出过药童下毒的事情,这次安息香的香丸被人换了也并非不可能。”她双手紧紧地拉住了衣角,尽量将自己的心绪控制平静无波,“你过去在寺庙是经常闻香的,是吧。平常你们都是怎么分辨,采买来的檀香是真是假?”
如七低下了头,用着仅有秦英和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个简单可行的法子。
“和我们道观常用的做法一样。”秦英轻轻拍了下手,眉眼间的神采恢复了几分,“一会儿我趁宫人不注意时拿点香灰来,你我到殿后辨香。”
“可是……”他张了张口。
秦英没给他迟疑的机会:“没有什么好犹豫的。得知太子殿下的病情好转,陛下龙颜大悦,肯舍得大量的土地财帛,将它们赏赐于我等;若是陛下得知太子殿下病况加重,不仅会怒火中烧,收回赏赐还是轻的,说不准还要降下重罚。将方外之人关进雍州府狱的事,他可不是第一次做。”
如七沉默了一会儿道:“你的怀疑虽有些道理,不过万一是错的呢?”
她愣了一下道:“我只是想要尽自己的一份心力。若我怀疑的方面是错的,陈药藏郎就会全权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