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太医随手摊开了一张粗麻纸,拿炭笔记录下秦英说的梦魇,而后抬起了脸问道:“……你怎么会知道他有梦魇?”
“这就不足为外人道也了。钠血之况??
“道医不应该对这些比较玄虚的症状很熟悉吗?”林太医反问着秦英。他曾见过秦英为太子施针时的熟练手法,就认定她的医术深不可测。
秦英摆了摆手,答道:“梦魇介于虚实之前不好揣摩。而且秦某出身低微,从未读过记载梦魇的医书。”
她没有承认自己的医术半吊子,只是巧妙地避开了“道医”一词。
“气血两虚,气不周运,凝阻经脉等可以导致梦魇。”林太医也没有对秦英所言产生怀疑,他将纸上的梦魇着重打了个圆圈后道,“有了梦魇这道佐症,我们处理起来就不会太过茫然。”
“……治疗神志昏聩,是否需要咒禁师的协助?”秦英和太医署的吴咒禁师是故交,而且她记得太医署月末的考核中纳人时,自己亲耳听到咒禁博士念的考题是,如何治疯癫之症。神志不清和疯癫癔想都是有关精神方面。于是秦英想,这两者在求治上也许有共通之处。
“有句流传在医者间的老话叫,一砭二针三灸四汤药。这指的是医疾的次序。若能用一等的砭石刮痧治好,就尽量不要用二等行针入穴去治。咒禁祈祷之术虽然未包含于此语、且为坊间所不屑,然皇宫还是很重视的。你若有心就试试看吧。”林太医不知秦英的人脉很广,他以为秦英这样问,乃是要为欧阳大人祈福。
得了林太医的耐心回答,秦英的心踏实多了。她拱手下拜道:“等秦某身体大好,就与您一道去拜见欧阳大人。”为欧阳大人的话题做了结尾。
林太医爽快地答应了:“好。你记着提前约时间。”他收好记录重点的麻纸炭笔,又拿了别外的空白纸张给秦英留了调养方子,道,“不是某年老健忘,而是这两天林某是忙得焦头烂额,饭都顾不上吃了,做下的约定更是可能会不小心忘掉。”
“您忙得厉害?药藏局不是已经初步设立?”秦英顺着他的话往下问道。
“上月你我不是从太医署挑来些人手,填补药藏局的空职?不久前丽正殿出了那样的事情,陛下就给东宫左春坊发了话,让左庶子大人好好管制东宫下设的五局,务必要保证太子殿下身心周详。陛下施压于左庶子大人,左庶子施压于药藏郎,药藏郎再施压于我,压力一层层地传递下来,到我这儿简直是……如鼎千钧了。”
秦英也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最后只能接了方子揣到袖子,低声叹道:“您最初若是当上了药藏郎,是不是就没有这样大的压力了?起码施压的传承少了一环。”
“也不尽然。一把手承担着上头的责任,二把手承担着下面的信任。都是不好做的。”林太医当年是从太医署最底层一步步走到太医署令的一把手位置上的,个中的心酸他再清楚不过。然而就因为他在接替王太医为太子诊脉的时候,与秦英发生了争执,最后遭到平调,他从太医署的一把手调到了药藏局做二把手。
他年纪大了经验丰富,本来应付二把手的差事很轻松,不过他在左春坊单单认识一个左庶子大人,可谓是人生地不熟,这又给自己的安逸生活带了难度。
前些日子两药童在太子的药锅里下朱砂。由于那两个药童是林太医选到药藏局来的,他自是被盛怒的陛下追责了。因陛下念在林太医已经忠心入职皇宫多年,最后只罚三个月俸了事,也就是说林太医接下来的三个月是在药藏局白白做事。
秦英看林太医的目光颇为消沉,便又转开了话题问道:“太子殿下这两天身体如何,可有好些?”企图以此来调节他们谈话的气氛。
林太医清了清嗓子,然后高深莫测地看了秦英一眼:“听继任你的侍医说道,太子殿下不怎么和下人讲话,让人望而心生畏惧。”
“他就是那个性子。”秦英点头道。上辈子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险些也被吓住了。不过当时的她很快就发现了太子的真实面孔。从此李承乾在她心里就是个纸糊的大虫,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那侍医第一次见到太子殿下的时候,又紧张又激动,手一抖不小心把汤药洒出了些许。太子也没有责怪他,沉默着自己伸手把药从案上拿起来喝掉了。”
“他什么时候脾气这样好了?”秦英微微讶然。
林太医没有回答,继续讲接下来的故事:“侍医送完汤药以后,不知道是立刻退出去还是呆在原处,只听太子殿下忽然对他说了一句,‘以后不要穿这件了,因为你没有秦英穿得好看。’吓得那个侍医赶紧跪下磕头,说自己再也不穿浅青色的官服上殿了。”
秦英听了哈哈大笑:“没有秦英穿得好看。六岁启蒙读《诗》《书》的太子殿下竟然会说这样的话。”
“你给林某老实交代,太子殿下知不知道你是娘子?”林太医看秦英的目光锐利起来。
“不知道。”这三个字不经大脑脱口而出,秦英眨了眨眼后补充道,“是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毕竟他又没拿这个问题到明面上问我。”
“总之你决不能说。皇宫内外不知有多少官家娘子肖想着得到太子的青睐。林某如此告诫,是怕你得到了太子的青睐,生出些不该有的妄想。你可能会以为,承认了女身也无所谓,毕竟你有太子做靠山,陛下问责的时候太子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