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张均枼梦中,她的心口是空的,她垂首凝着自己血流不止的心口,满目不可置信,她单手抚着心口,惊得几近窒息。
四周黑得渗人,耳畔唯独充斥着一个声音,一直在唤着她,“枼儿,过来,枼儿,过来。”
她循声望去,恍惚间只见一个身着月白华袍的男子,左手捧着一颗还在跳动的心,右手拿着一把血淋淋的匕首。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心口上的洞,而后鬼使神差的走去。
可她眼前愈发模糊,她看不清那人的脸,只记得他的身形,是那么的熟悉,让她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
就在她与他还有一步之遥时,身后突然有一团血气将她拉走,她拼命挣扎,却只是徒劳。
耳边唯有凄厉的呼唤:“枼儿!”
张均枼猛然惊醒,只觉得额上一阵冰凉,睁眼见到的仅有南絮一人,“姑姑。”
南絮见她醒来,眉头终于舒展,露出浅浅笑容,“娘娘总算是醒了。”
张均枼作势要坐起身,南絮当即放下手中为她擦拭额上汗水的帕子,将她扶起。
“太医可曾来瞧过?”张均枼总惶恐被太医诊出什么毛病来,是以醒来关心的第一件事便是这个。
“瞧过好些次数了,只是娘娘身子一直不见好。”
张均枼听她所言,不免有几分忐忑,以略带试探的语气问道:“太医可说了什么?”
南絮抬眼,断断续续的说道:“太医说,娘娘气息平稳,但脉象微弱,似有似无,还有,”南絮言至此忽然住嘴,眼神飘忽不定,稍显踌躇。
张均枼听此愈是不安,接话道:“还有什么?”
“没了,”南絮避开她的目光,不再看她。
“姑姑!”张均枼轻皱娥眉,言语略是急切。
南絮仍作愁容,随口胡诌,轻语道:“太医还说,娘娘一向体弱,近些日子若不加以调理,怕是迟早要生场大病。”
张均枼闻言暗暗松了口气,掀开被褥便要下地,南絮不曾拦她,反而是扶着她走去坐在梳妆台前。
“娘娘昏睡这几日时常梦魇,说了好些胡话,”南絮看似随口提起,实则却是有意探听,言罢果真见张均枼紧张起来,收回轻触脸颊的手,直问道:“我都说了什么胡话?”
“娘娘说了,因何而心疼,”南絮低语。
果不其然,张均枼当即变了脸色,垂下眼帘,呢喃道:“姑姑知道了?”
“是。”
“我心愿已了,死而无憾,原本大可以一走了之,却始终放不下,方才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才知无心之人看来有多可怖,人若没有七情六欲,便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穷途末路之时,与其苟且偷生,倒不如死来得痛快。”
南絮听罢甚是费解,什么死而无憾,什么无心之人,什么行尸走肉,她不过是想探探张均枼的口风,不曾想她竟说出这样一番奇怪的话来。
“姑姑,”张均枼回身将手担在南絮手上,“将来若有一日,我将你们所有人都忘了,你便一刀了结了我的性命,我不想活得像个死人一样。”
南絮推开她的手,“娘娘在说什么胡话!”
张均枼侧首,凝着镜中脸色苍白的自己,“当日我为保陛下储君之位,不顾天下苍生,以符为药,以血作法,引泰山地震,致使生灵涂炭,如今恶果我已尝了,我这颗心……”张均枼抚膺。
话音未落,屋门猛然被人踢开,张均枼旋即随之站起身,南絮怔然道:“陛下……”
只见朱佑樘满眼通红,凝着张均枼目光凶狠,咬牙切齿道:“万氏的人果真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吗!”
“对,”张均枼未曾辩解。
“我是万贵妃的人,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你知道么,我从一开始便在算计你,”张均枼缓步走至他身前,凄然道:“我为了接近你,使尽浑身解数,甚至不惜性命。我知你在绛雪轩,便装作被人算计,冒险去找你;我杀了攸宁,故意留下马脚,让你以为我被人陷害;我在胭脂中掺了绿矾,让你觉得有人要害我;我见你在宫后苑,便跳下水等你来救我,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设计的,你明白么?我害人无数,自当以死谢罪,”张均枼红着眼,冷笑道:“你杀了我吧,我想要你亲手杀了我。”
听罢朱佑樘再也抑不住满腔怒火,陡然伸手掐住张均枼的脖子,“你以为我不敢吗!”
“陛下!”南絮大惊,却见张均枼颦眉微拢,双目紧合,一副无怨无悔的模样。
“娘娘已有身孕,禁不住如此折腾!”
南絮此言一出,不仅张均枼惊诧,连同朱佑樘也松了手,张均枼跌倒在地,南絮慌忙搀住她,“娘娘。”
“姑姑方才说什么?”
“娘娘已有身孕了,奴婢之所以不说,是因太医所言,娘娘胎象不稳,此胎很难保住,”南絮皱着眉。
张均枼面露喜色,轻抚着小腹,原来方才的梦是真的,那团血气正是她腹中的孩儿啊!
“我一定要保住他,”张均枼喃喃自语,抛开旁的不说,此胎能让她像个活人一样留在世上,她自然要保住,即便很难保住。
朱佑樘未如她一般喜悦,望着她平坦的小腹,竟是自嘲一笑,拂袖而去。
南絮面容憔悴,免不了一阵揪心,竟指着朱佑樘骂道:“陛下一向重情重义,何以待娘娘却是如此薄情,若不是娘娘舍了性命,试问你会有今日的尊荣吗!你凭什么这样对娘娘!”
“姑姑!”张均枼强忍着泪水,垂首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