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没多久就砸了个杯子。
这半句话听得林雨霖直咂舌:砸杯子?更不可能了,失手打破的吧。
可听完后半句,她气得笑出声,戳了戳夷则的额头笑骂道:“你个小滑头,心里到底有主子没有?里面都‘动起手’了,你不说进去护着,居然脚底抹油开溜?小舅舅真是把你宠坏了。”
“小小姐别恼,听我解释啊,”夷则受了斥责,半点也没有慌张,从从容容地说道,“爷什么场子镇不住的,我进去只能添乱。再说了,等下苏姑娘走的时候,看我坐在院子里,不就知道我听见她砸杯子的事儿了吗?苏姑娘该不好意思了。”
夷则惯常淘气,脾气飞扬,猛然间说出这么体贴的话,真真反常。
听他这么一说,林雨霖有些犹豫不决了,万一苏姐姐真的情绪失控,做出什么失态的举动,自己闯进去不是会让她尴尬吗?
正自犹豫间,又一声响从院里屋中传出来,咣当一声,声音大的连夷则也笑不出来了,喃喃说道:“这是要拆房子啊!”
这声响让林雨霖无法淡定,推开院门就跑了进去,夷则忙忙跟上,跑出三步远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朵:
“夷则,带雨霖出去。”
夷则猛地一窜,猿猴一般灵活地拦在林雨霖跟前,刹住步伐说道:“小小姐,你听见爷的话了,咱们出去吧。”
出去?
里面不定什么状况呢,这时候怎么可能不理不睬不管?
林雨霖满心焦急,高声招呼着:“小舅舅,出什么事了?你没事吧?苏姐姐怎么了?”她一口气问了许多问题,到底觉得要不亲眼看看是什么情况的话,着实放不下心,绕过夷则就想接着向内闯去,只迈出一步便听见一个比刚才严厉得多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雨霖!不许进来!”
林若枫对于林雨霖一贯疼爱有加,便有训导,也从未如此疾言厉色过。猛然疾言厉色一回,林雨霖的第一反应不是委屈,也不是生气,而是慌张。
小舅舅什么场子镇不住的?难道小舅舅这回……镇不住了?
“小小姐,咱们走吧,少爷既然说让咱们不许进去,咱们就不能进去。”夷则连劝带哄地说着,脸上惫懒不减,好像天大的事儿也都不叫事儿一样。
林雨霖看他这样,突然非常不好意思,自己怎么还不如一个孩子沉得住气呢?想通这一点,她转身往外走去,边走边心忖道:我也是慌了,小舅舅什么情况应付不了的?再说了,他和苏姐姐没怨没仇的,哪那么容易就打起来的……
“坏了!”
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林雨霖花容失色,急急地对夷则说道:“你在这儿守着,我去找外公来,幸亏外公今个休沐,坏了,坏了,坏了……”
随着她跑远,夷则渐渐地再也听不见,她除了“坏了”,还有没有再说些什么。他不紧不慢地退到院子外面,回身关上了院门,重新坐到大树底下,后背倚着树干,吹起了口哨来。想到苏姑娘进去不过半刻钟,也不知道少爷到底说了什么,让她从气得脸红到气得动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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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幕遮气得脸红,甚至气得动了手。但她至少可以堂堂正正的说出来她因何而怒,痛痛快快地发泄着自己的怒气。
可是东方毅呢,他只能再一次把所有心思和酒吞下,任那些怨怒在肚里发酵。
再发下去,就和怀远驿里的那一屋子肥料似的了,酸腐难当。
“简直荒唐。”
说完这句话,他又是一口酒吞下。酒是个好东西啊,搅糊了头脑,暖和了肚肠。
为了收拾出怀远驿的客房,会馆中的大使副使小吏杂役像没头苍蝇似的,忙东忙西的忙了半天。
先是把肥水肥料一车车运走,又不知存在哪儿,只好放在了淳和驿馆,希望东边的倭国国君近期不要突发奇想,突然决定派使臣来访了。
之后为了除掉臭气,又弄来数百斤木炭吸附异味,使得钻进钻出的人们一头一脸的黑灰。
紧接着,为了把房中木炭留下黑灰弄干净,众人又寻来白面,揉了数十斤面团,在屋里那一通滚啊,跟滚雪球似的,活生生把白面团滚成了灰面团。
不要忘了,最后还费了数斤香料熏蒸,待屋中烟气缭绕,和供奉玄青子的大殿似的,才算告一段落。
东方毅把满脑门的官司埋进酒杯里,这些账,都得礼部自行承担,花了银钱是小,上下折腾是大,而这些个幺蛾子,就因为长公主的一句“巧思”?
桌上除了酒,还摆了一张字笺,这是下午递进长公主府的帖子得的回音,笺上写了四个簪花小楷:下不为例。
辞色不见锋利,传递消息的下人神态也不倨傲,甚至在公主府的人看来,长公主肯亲自动笔写几个字,已是无上的荣耀了。
可就是这句表面宽宏的回答,让东方毅的心中翻滚着剧烈的绞动,觉得说不出的难受,胸口一片紧窒一片冰凉。
再想到今日他莫名卷入的这场外交纷争,如果说礼部尚书迎接使臣是出于惯例,那么推举太平侯爷招待使臣的人,必是存了让侯爷与之冲突的心,使得安侯在圣上面前的处境更加的举步维艰。
那他呢?为何要让他去?
这是在逼他表态吗?这是在逼迫父亲表态吗?还是,这是父亲在逼迫他表态吗?
东方毅咬得牙根都酸了,他的身上已经被人打上了“永宁府”的烙印,自此以后这种被用作棋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