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垂花圆角门,将监国府外书房与后花园隔了开来。
外书房名为书房,其实是楚凡日常办公所在,也是耽罗这股新兴势力最核心的决策地。外书房也绝不仅仅只是一间房,而是由若干个相互独*立、嵌套的小院儿组成,还有好几个小院正在修建,叮叮咚咚的敲击声不绝于耳。
外书房的南面,穿过一条不长的甬道,便是同样处于扩建状态的童子营了。这所楚凡口中常念叨的“军政学堂”马上就要迎来第二批五十余人的新学员,目前的房舍当然不敷使用。
作为耽罗王朝的核心,外书房当然戒备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几乎每个小院门前都站着荷枪实弹的警卫团的战士,甭管多熟的面孔也要盘查再三才会放行。
垂花角门外同样站着两名战士,不动如山守卫着两扇紧闭的红漆大门。
“吱呀~~”
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门轴摩擦声,红漆大门缓缓打开了一条缝,一颗盘着可爱双螺髻的小脑袋探了出来。
“什么人?”
俩卫兵不约而同断喝一声,肩上火枪随之平端在手,警惕地望着门内。
“啊~~”
双螺髻惊呼一声,闪回了门后,紧接着便传来一阵稀里哗啦书册落地的声音。
俩卫兵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地对视了一眼——刚那张带着婴儿肥的脸庞瞧着可面生得紧,到底是谁呢?他们欲待进门查个清楚,可又碍着监国府后花园那可不是随便哪个人就能进的,身为男子总得避嫌不是?
没等俩卫兵犹疑多久,双螺髻再次出现了。这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粉嫩的脸颊上还挂着几颗晶莹的泪珠,红润的下嘴唇伸得老长,努力向上抿着,看起来既像嘟嘴又像瘪嘴。
看看小姑娘一双泪汪汪的大眼,再看看她怀里抱着的散乱的信匣子,卫兵猜都猜到这是每日给南宫娘娘送信的丫鬟了。不过他俩还是例行公事的盘问起来,只是语气和缓了许多,枪口自然也垂了下来。
“你是谁?来外书房干什么?”
“我……我叫小珠儿……是帮三奶奶送信来的。”怯生生的回话中带着一丝哭音。
“可有令牌?”
这次没了回答,一块描金的黑漆令牌小心翼翼地递了上来,上面刻着个栩栩如生的鸽子。
验完令牌后,卫兵收起了枪,多了句嘴问道,“今天怎么是你来送?翠玉姐姐呢?”
小珠儿一面往怀里揣牌子一面怯生生地回到,“翠玉姐姐病了,我替她的班儿。”
说完这句话,她见俩卫兵再没其他吩咐,这才轻轻蹲了个万福转身而去。
小珠儿姓陈,乃是闲茶院里的丫头,包吃包住八百文的月例,进来已经快俩月了。
说起来她也是个命运多舛的孩子。她出身在福建金门岛一户渔民家中,家里子女多,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一共有十来个,全指着她爹那条四处漏水的渔船吃饭。孩子太多养不过来,就只能一个个往外卖,小珠儿是七岁那年就被卖进了晋江的杨家,成了杨家幺房小姐,也就是杨地蛟堂妹的小跟班。之后又一路到了椛岛再到这耽罗岛,如今她已经十三岁了。杨家幺房小姐在颜如雪出嫁时当了陪嫁丫头,小珠儿当时也不可能跟着来,闲了小半年之后,赶上监国府招募第三批丫头,她那小姐姐妹情深,便做主给她报了名,招了进来。主仆二人再度聚首,这身份却变成了平等的姐妹,她这小姐,便是卫兵口中的翠玉姐姐。
小珠儿年纪既小,这好奇心自然极重,到了陌生的环境中免不得要上上下下打听打听,这才区区俩月,监国府便被她摸了个**不离十。
大户人家小珠儿只呆过杨府和监国府,自然要做一番比较。
在她那小小心灵中,杨府和监国府一样,都是门禁森严,甚至监国府还要更加严密一些。这深宅内院几乎看不到什么生面孔,偶尔有那么几张也多是故交好友的家眷——监国府的高墙之内几乎是清一色的女人的世界,连寻常大户人家常见的小厮和仆役都没有,重体力活儿要么由机械要么由仆妇来干。
除此之外小珠儿感受到的最大不同是,监国府对待下人太宽厚了,简直到了骄纵的地步。比起杨府森严的等级和繁复的规矩来,监国府更像一个大家庭。从老太太张氏、监国老爷以降,到三位太太,再到她们的贴身大丫鬟,名义上是主子,实际上更像是大家庭的家长。只要不触碰府里那不多的几条禁令,丫鬟们犯了错极少有挨打的,就算打碎了老太太钟爱的佛像也不过就是呵斥几句了事。
所有的仆人,没有任何一个签了卖身契!别看卖身契不过薄薄一张纸,但对小珠儿这样敏感的孩子而言,却是横亘在心中一个巨大的距离。在杨府,翠玉不管待她怎么亲如姐妹,总归是主仆;而在监国府,她们就变成了真正的姐妹,有着一样的身份,干着相似的事情,再没有了那种云壤之别的距离感——小珠儿自己都没意识到,一张纸的威力竟如斯之大!
另一个巨大的不同是,监国府在这瀛洲城中简直就是至高无上的存在,这可是小珠儿在杨府时从未感受到的——自打进府以后,小珠儿就没少听府里那些经常外出采买的大妈大婶们吹嘘,外面无论是商家还是小贩就因为监国府对她们如何如何崇敬和巴结。
起初小珠儿还有点怀疑她们是在吹牛,直到前几天小珠儿自己帮监国老爷往复辽军总部送了一次手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