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
街上失去了白日的喧嚣,两边的店铺全部打烊了,看不见一个人影,偶尔会有只白猫流窜而过。
只有街正西拐角处的一处院落还在营业,飞檐上挑着两只大红灯笼,隐约在高高的槐树影之中,不时有男女的嬉笑声传来。
那里是青花楼。
经过粥屋里的一战,冷风一吹,河依柳酒意全无,他认定此时此刻青花楼绝对不是自己想要去的地方,于是他拐了个弯,走进一条小巷。
小巷狭长漆黑,似乎很深。走到小巷中段,河依柳终于看见有一个店铺还亮着灯,却是一家新开不久专营死人殡葬品的铺子。
铺面不大,铺门紧闭,灯光从铺门旁的一扇窗格映射出来,把青石板路面照的明暗有致,使此时此刻的这个秋夜里看起来颇有了点诗意。
河依柳嘴角咧了一下,有些得意,因为窗格上还映着一个发髻上戴花的女子。
河依柳正待思考如何叫门,却听得屋中传来清脆的一声:啪!接着就是谩骂声,河依柳不明情况,赶紧纵身跃上了屋顶,仔细观察。
一个女人怒道:“鬼鬼祟祟半夜三更又躲在这里想揩老娘的油不是,也不问问老娘可曾乐意!”
一个男人道:“自打你这铺子一开张,俺一看见你,就喜欢上你,你叫我每日茶不思,饭不想,夜不能寐,魂不是魂人不是人了,只想着能与你实实在在地相守一晚,哪怕就一个时辰,俺胡三这辈子就心满意足矣!”
女人道:“快滚,快滚!要不老娘再赏你一巴掌!“
啪!果真又一个清脆的巴掌声。
男人道:“你使劲儿打,狠狠地打呀,越打我越痛快!”
河依柳咧嘴笑了,男人的声音真的是胡三。
胡三是一介不折不扣的赌徒。
胡三同时也是一介不折不扣的好色之徒。
只听女人骂道:“见过好色的男人,没见过你这般又色又贱的!你把老娘我看成青楼里的烟花女子么?快滚,快滚!别靠近我,我让你再敢靠近我……再敢靠近我!”
胡三忽地痛苦大叫:“哎呦,你竟拿剪刀……扎我?!我胸口出血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哐当,铺门大开,胡三从屋里跌跌撞撞冲了出来,嚎叫着逃进了小巷深处,遁入子夜,看他落荒奔逃的样子,定是惊恐万分,却似无性命大碍。
女人哼了一声,将铺门关牢,回到屋里对着一面镜子用手拢拢凌乱的头发,这才不紧不慢道:
“下来吧,瓦上凉!”
河依柳不知她几时发现了自己,只得落下,掀开屋帘进来。
屋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各式各样的花圈沿四周墙壁寂寥地排了两圈,房梁上吊着各种字体的挽联,屋角停放着一口油漆得瓦亮瓦亮的红棺材,门边有两节柜台,里面摆满了寿衣纸花及小东小西的殡葬品,估计天一亮就会被推出门外做营业之用。
头一回进殡葬铺,尤其是在这样一个万籁俱寂的深夜里置身于这里,不免有阴森恐怖之感。
但河依柳没表现出惧意,因为和一个居于此处的女人比起来,作为一个跑江湖的爷们,所有的感觉应该都不算是感觉了。
“你是卖殡葬品的老板娘?”
“还用说么。”
“你还是一个寡妇?”
“只有死了男人的妇人头上才会戴白花,让你看出来也不奇怪。”
“你的生意并不算好,可见你并不用心经营。”
“何以见得?”
“你看,挽联上都有蜘蛛网纠缠了,寿衣上亦落上了一层灰,说明你的殡葬品很久都没有卖出去过了。”
女人呲牙笑了笑,红樱桃般的脸上仿佛绽开一条白色的路,道:“怪只怪城里近来没死人。不过,你这人看事物到是挺细致,不枉是个行走江湖之人。”顿了一下,忽道:“他们叫你河依柳?粥屋里的那些人为什么要杀你?”
河依柳挠挠头,自嘲道:“我是一个叛徒逆贼,你说该不该杀?”
女人道:“不忠不孝之人确实该杀,可惜他们太弱,杀不了你,让你继续活着。”
河依柳道:“我河依柳没那么容易被杀,至少在与你会面之前脑袋还不会搬家。”
突然,女人拉下脸道:“半夜三更的,我就猜到了你会寻到我这里,说吧,你想要怎样?信不信我会扇你两个大巴掌?”
河依柳脸上露出古怪的笑,道:“你以为我是那无赖好色的胡三么?在整条街都闭门熄灯的时候,你这里却依然亮着灯,说明你在等人。”
“该不是等胡三吧?”
“当然不是,你是在等我,对不对?陈寡妇!”
女人被河依柳说的一抖:“我很稀奇你怎会知道我姓陈?”
“江湖中能来无踪去无影,半夜还在街头单独活动的女寡妇,这人一定姓陈。”河依柳对女人挤挤眼,
江湖上人称来无踪去无影的孤独女鬼陈寡妇,今夜却被河依柳一口道破,能不吃惊。
陈寡妇一笑,浑身像熟透了的红樱桃,厉声道:“既然叫你窥破,老娘就只得与你江湖见识一番了!”
刹那间,陈寡妇一挪身,也不知触到了什么机关,那些原本沿墙排着的寂寥的花圈象突然苏醒似的一齐朝河依柳飞来,花圈个个打着旋,发出嘶嘶的破风声,具有夺命的力量。
河依柳不曾料想这些花圈竟然都是袭人的利器,身形只得向上一冲,却有张极大的黑幕当头笼罩下来,把上升之路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