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适之没有告诉自己给予极大礼遇请来的这些参加诗会的人一件事情,这件事情其实也根本不能对他们明说,否则这些人怕是一个也不会来。李适之不能对他们明言,他不能告诉这些人一旦在诗会上出现,便有可能成为李林甫暗害的对象,而自己却对此无能为力。
天宝元年,第一届梨花诗会上写出咏柳诗的自己提携的门生吏部员外郎谢坤,在参与诗会之后两个月便被李林甫的手下弹劾贪污丢了官职。之后不久,溺死于灞桥之下。验尸说是自杀,但李适之知道,绝对不是。
天宝二年,第二届梨花诗会,自己从洛阳请来的名士赵青林,在参加诗会回到洛阳之后不久,宅中入贼,被砍七刀而死。李适之知道,这同样不是意外,而是因为他在诗会上赢了一场。
天宝三年,长安名士郭群在参与梨花诗会之后家中遭火灾,妻儿均未逃脱,郭群闻噩耗悲伤过度变成疯癫。
天宝四年参与梨花诗会的新晋翰林院编修陈维中秋日城外郊游时摔马而死。
……
这些人都是名噪一时的诗才,也都为自己在梨花诗会上出过力,他们或死或废其实自己是有着极大的责任的,但自己确实无能为力保护他们,甚至即便知道会有危险,自己也不能明言。
午夜梦回,李适之也无数次在充满愧疚的噩梦中醒来,但他依旧不能不继续这么做,也不能放弃梨花诗会,因为他总认为,自己能斗赢李林甫。当李林甫倒台的那一刻,自己也许会亲自开法事超度这些人的亡灵,但在此之前他不能心软,哪怕是明知请来的人会遭遇不幸,在李适之看来也是斗败李林甫的必要牺牲。
那么现在,这个王源显然要即将成为李林甫下手的对象,李适之的心情很矛盾,若要保护王源,则必须告知王源他有危险,须得在诗会之后限制自由。但若告知王源,王源定会恼恨自己将他拖入危险之中,或许根本不可能为我所用。
如何取舍,李适之尚没有打定主意。
午饭过后,稍事休息的间歇,风十九娘依旧在亭台中安排了些节目,各青馆的红妓们也尽力展现自己的本事,只不过因有许和子献舞美则美矣却已经难以调动众人的热情了。
王源静静坐在亭上入迷的看这些歌舞的时候,隐隐觉得觉得似乎有几双刺目的眼光在盯着自己,让王源觉得很有一种芒刺在背的感觉。本来无题诗一出,众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的朝自己身上瞟,倒也不足为奇,但这种眼光王源感觉还是极为不舒服。
王源用眼角的余光瞟向目光所来之处,心中恍然大悟。厢竹馆的陈妙儿没有参加歌舞表演,而是依着一位身材五短的官员坐在对面的亭台之上。那官员便是王鉷,王鉷的一双小眼正盯着自己,陈妙儿红唇噏动神情激动正在王鉷耳边低声说着什么,那王鉷不时的低低回一句话,眼睛却始终盯着王源,目光也越发的凌厉。
王源心知肚明,必是那陈妙儿在告自己的状了,看来果然如兰心惠所言,自己怕是真的惹上麻烦了。不过王源却并不太担心,他认为身为朝廷御史中丞的王鉷总有些是非轻重之分,该不会为了一名妓.女的一面之词便来找自己的麻烦,所以很快便将此事抛诸脑后。
歌舞毕,颜真卿敲响铜钟,第二场比试正式开始。所有文士自动聚集于中间的亭台上,静悄悄等候第二场诗题的宣布。
颜真卿朝王昌龄拱手道:“第一首诗题摩诘公出题,第二首诗题自然是由昌龄兄来出题,昌龄兄请吧。”
王昌龄忙起身拱手道:“好,老夫也不推辞。此次诗会让老夫也大开眼界,没想到长安城中人才济济,老夫刚去江宁任职数年,一转眼京城诗坛已经是后浪推前浪幼枝新发了,能参加今日盛会,和诸夫子众才士一起专心文事,比做什么事都叫老夫开心。”
众人纷纷微笑点头,有时候对文人而言,能聚在一起专门讨论写作心得,不涉外间杂务,乃是一件非常令人开心的事情。座上很多人都有同感。
“适才摩诘公拿出了一首惊艳绝伦的红豆诗作为开场诗,这叫老夫为了难,老夫好像不能只出诗题了事了,摩诘公,你这是给我出难题啊。”
王维呵呵笑道:“这等事也能难倒你王大么?今日你必要当场作一首给诗会助兴才是。”
众人轰然叫好,掌声不绝。王昌龄点着王维的鼻子笑着摇头道:“摩诘公还是喜欢给人下不了台,我归去之前必要再去你终南山别墅之中折腾几日,以报此怨。”
王维笑道:“欢迎之至,咱们一起饮泉水吃山珍,不亦乐乎。”
王昌龄笑着点头,收起笑容之后迈步垂首在亭上缓缓踱步起来,众人均停止喧闹,知道王昌龄这是在构思诗句了。
片刻后王昌龄脸上浮现出笑意来站定身子道:“人都说我王昌龄只知写边塞之句,今日我却要出人意表。今日梨花馆中春意融融,座上嘉宾云集,席间美人如云,如此场景岂能无诗记录之,我这里有了一首《青楼春》,但愿不会教诸位失望。”
说话间王昌龄行至几旁,提笔刷刷写下数句,一旁的颜真卿捧起诵读道:“香帏风动花入楼,高调鸣筝缓夜愁。肠断关山不解说,依依残月下帘钩。”
王维哈哈大笑道:“好诗,昌龄也会写这种诗了,倒是难得的很,我看这首诗写的是一腔幽怨之气,莫如改作青楼怨为好。”
王昌龄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