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沉的夜色中,“吱扭扭”刺耳的声音划破夜的宁静。
昭德门的角门迎来了这个帝国崭新的统治者。
景砚的双瞳在闻听这一声的瞬间,微微收缩一下,继而从回忆中醒过神来。
这座禁宫,暗夜中仿若一头蛰伏的猛兽,正向她张开那张贪婪大嘴,那里面等待她的是什么?
景砚的心脏轻颤,一如三年前以新妇身份进入这里,成为这个帝国最尊贵的那位天子身边唯一的女人。
人人都说,英国公家的大小姐“倾国倾城,惊才绝绝”;人人都说,“这世间没有哪家的女子比景大小姐更配得起当今天子的了”。
他们的母亲是亲姐妹,他们是青梅竹马,他们伉俪情深……
三年前的自己,纵然忐忑,因为迎娶自己的是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欢喜更胜过不安。
之后的两年余,便是陪伴着那人,白日里帮助婆母亦是姨母的太后打理后宫事务;夜晚,那人必会到坤泰宫来陪伴自己,种种温存不一而足。
他说:“卿卿,朕要让你过得平安喜乐,做这世间最幸福的女子。”
他说:“卿卿,朕还年轻,朕定要重复高祖时代的荣光,朕要送你个太平盛世、天下一统。”
他说:“卿卿,朕此生只要你一个女子。”
他对自己说过那么多,多得足以填满自己所有的记忆。
可他现在在何处?
他此刻躺在这禁宫中最最冰冷的所在,再也说不出哪怕一个字!
只因为半年前的那场御驾亲征……
景砚这辈子都忘不了前日那人静默地躺在车内榻上的样子。她疯了一样冲了过去,浑不管跪伏在地痛哭不已的那人的贴身内侍魏秦。
“奴婢无能……”魏秦哭着,叩头,额头上鲜血淋漓。
铁甲护卫皆是静默无声。
那人身上的血都被擦拭干净了,景砚知道那定然是贴身侍女做的。
他紧闭着双眼,再也不会看她一眼;他的唇抿紧,再不会唤她一声“卿卿”;他的身体冰冷,再不会温暖她……
景砚直到那一刻,才相信这人真的……
她登时胸口剧痛,心如刀绞,眼前一黑,一簇鲜红冲口而出,喷在宇文哲冰凉的胸口,仿佛那心脏上的伤口又裂开了一般。
“唔……”云睿在睡梦中呢喃出声。
景砚猛然惊觉,微低下头,又是怜爱又是无奈地看着趴伏在自己膝头睡得正香的孩童。
这孩子的性子比哲要跳脱,胆子比哲还要大,谁能想到她竟然敢掀开自己的帷帽?谁又能想到她看到自己的容貌时,居然傻呆呆地冒出一句——
“你真好看!”
景砚自记事起,被无数人夸赞过,然而,被这般小小孩童夸赞倒是破天荒头一遭。这倒让她不知如何是好了——
是该斥责这孩子无礼,还是该若无其事免得尴尬?
景砚选择了后者,她无视云睿眼中的惊艳,淡淡地道:“你该称呼我为‘皇嫂’。”
她这般平静的表现,倒是让云睿涨红了脸,惊觉自己之前的唐突,嗫嚅地“唔”了一声。
景砚暗自好笑,于是柔着声音为她介绍那即将居住一世的皇宫里的种种。当然,这孩子最感兴趣的还是御花园里的花草,以及御苑里的动物。
许是景砚的声音太过醉人,许是折腾了半宿太过劳累,伴着车子轻轻的摇晃,云睿的眼皮愈发的沉,最后竟然伏在景砚的膝头,睡过去了。
小小的、软软的身子,带着独属于幼童的炽热的体温,让景砚哀痛的心绪平静了两分,仿佛这深宫与深夜的寒冷也被这小小幼童驱散了一些。
景砚紧了紧自己怀抱,让云睿睡得舒服一下。不想这孩子打蛇随棍上,像只八爪鱼似的手脚并用黏住了自己。
景砚无语。
车轮“碌碌”地碾过禁宫内的青砖,带着回音荡进了辽远的墨色天空。
景砚搂着云睿的身体,唯恐她跌落下去,脑中思索着接下来的一桩桩一件件。
她的哲不在了,她却不能随他去。她得活着,活到他的梦想实现的那一刻。
只有那样,她才算不辜负与他痛爱一场。
景砚小心地拂过云睿的额头,饱满的额头昭示着这孩子的聪明。
她会把她抚养长大。最最重要的,她会把她培养成真正的帝王,为了哲的梦想,更为了高祖皇帝的荣光。
“主子,到东华殿了。”车辇外,申承细着嗓子压低声音道。
景砚一顿,瞥脸看向云睿攥着自己衣襟的小手,心头掠过不忍。
东华殿向为储君居所,昔年宇文哲为太子时便居住于此。自从他登基之后,东华殿就一直空着。景砚原本打算让云睿暂住于此,待登基之后再移居乾元殿。
可是,转念一想,这孩子才八岁,比哲登基的时候还要小呢,又是刚刚离开云家,孤零零地住在这空旷的建筑里,着实太过可怜了。此刻,她的小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襟,小小的薄唇一角还挂着甜甜的笑,正睡得憨。景砚的心已经软成了一滩水。
罢了!
景砚决心已下,遂隔着车帘,淡声道:“回坤泰宫。”
申承惊住:主子这是何意?坤泰宫那是皇后的寝殿啊,就算是留宿,那也只能是皇上啊!不错,这云睿确是要做皇上的。可她是主子的……小姑子啊!就算是做了皇上,皇嫂的寝殿也不能说住就住吧!
想到“规矩”,申承就不由得联想到寿康宫里的那位,啧啧啧,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