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襁褓里安睡的小家伙,阿芫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鼻子。她睡得那么甜,那么安静,全然不知外头发生的所有事情。
陆夫人在一旁爱怜地说:“小郡主还没起名儿呢,皇后给她起一个吧!”
阿芫顿了顿,想起当初和荣安表姐在椒房殿中的戏语,有些心酸。在她愣神之际,那小家伙竟然在睡梦中含住了她的手指,小嘴里不住地吸吮着。
她摸着孩子的胎发,哑着嗓子说:“就叫欢儿吧,欢喜的欢。”陆夫人点了点头,“独孤欢……是个好名字……”
“不——”她凝眸,郑重地说:“她姓元,叫元欢!”
“这……”陆夫人支吾着,忽然转过弯来,“您的意思是说?”她看着熟睡的孩子,目光踌躇。
“在我有生之年,我会给她我全部的爱。从今天起,她是我的女儿!”阿芫慢慢抚摸着孩子的脸颊,“加公主汤沐邑,赐号永乐,这便是本宫的永乐公主。”
“可是……”钦苇犹豫道:“陛下还未知晓此……”
“无妨,”她抱起孩子,轻轻哄着说:“我会亲自去向陛下陈情!”
皇族血脉一生下来就要由内廷司颁发金印宝册,上太庙宗谱,是一等一的大事,丝毫马虎不得。尤其是皇帝的第一个孩子,不管是公主还是皇子,地位都举足轻重,如今的大长公主便是最好的例子。
可阿芫不管这么多,她一直都很理智,恪守法度,谨守礼仪,现在她想任性一回,随自己的心走,谁也拦不住她。
她用目光瞥了陆夫人和嬴姑一眼,两人会意,不多时就告辞,说有要事需得去办。待她们走后,钦苇这才低声开口:
“您预想得不错,猫腻果然出在那碗黄芪粥里,里面除了养胎滋补的药材,还……加了一味朱砂。朱砂有安神的功效,因而荣安公主日日吃那东西,有时精神会觉得略微好转了些,可日积月累下来就不是一件小事了,轻则会导致流产,重则精神失常,形同疯癫!”
阿芫嘴角浮起一抹嘲讽的笑容,“她竟狠心至此!”
钦苇又补充:“因分量实在太过轻微,所以连太医都没有把这一味朱砂放在心上,但他们不知道,这东西荣安公主是日日都在吃的。”
他复又犹豫起来,“此事可要禀报陛……”
她声音冷然:“荣安公主殁于难产,宫中诸事不顺,诸邑公主身为外命妇,以后无诏不得再自行入宫!”
“是……”
她闭目,心中难受不已。女人的妒忌是嫉忿狠毒的根苗里开出来的妖花,却常常拿爱做幌子。
当钦苇拿着金印宝册去显阳殿呈给元乾时,这个英武的帝王也只是长叹一声:“随她去吧……”
宫里从此多了一位永乐公主,永乐,寓意“永安长乐”,阿芫希望,她一声都能平安快乐,亦如“元欢”之名。
长安郊外,宣武帝长眠的西陵内,女人静默地立在阴沉的天空下,晚风很大,拂起她的衣袂。春寒料峭,她却只有一身朴素的白衣,浑身再无其他装饰。
元乾亦站在她身旁,看着她瘦弱的肩,如蝴蝶扇动羽翼般轻轻颤动。
墓碑还是崭新,坟头上已经长起了稀稀疏疏的青草。
上面镌刻着几个寥落的大字:
北魏荣安长公主元纾之墓。
她从云盘中接过从人递上来的酒杯,缓缓倾洒在墓碑前的空地上,声音清冷:“表姐,你生了个女儿,叫欢儿。我说过要当她的干娘的,你走了,我会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来疼的。”
元乾无声地皱眉,隐藏在伞下的清瘦又英厉的脸上棱角分明,浓黑的剑眉向上桀骜地扬起,挺直的鼻梁下嘴唇如刀锋一样抿紧。
“又没有下雨,你打伞做什么?”她问。
未等他回答,她又喃喃自语起来:“或许是因为心里觉得不安吧,便希冀能从外物中弥补,就像小时候怕黑,总是蒙着被子睡觉是一样的……”
“他们说,”她低下了头,隐隐有哭腔,“母亲很不好……”
元乾换了一只手撑伞,另一只手握住了她,语气像是诱哄:“姑母会好起来的,阿芫,这些事情总会过去的。”
阿芫回忆着那封奏报的内容,阖眼轻声道:
“大军经由青衣江,沿途牧民投之以牛羊尸体,士兵不察,误饮江中之水,于是瘟疫起。初时浑身高热,水米难进,后来渐入昏迷,全身僵硬,身现红斑,濒临死境。随后全军皆被感染,其状无比惨烈,触目惊心,主帅独孤阳亦不能幸免。”
“主帅独孤阳,亦不能幸免……”
燕语呢喃,庭草青青,人事如白驹过隙。曾经征战天下的名将也沉寂在无尽的黑暗里,他一生心愿就是收服四海,铮然立于天地间。然而人生有那多事,哪能件件都顺遂如意呢?
风又吹了起来,云盘中的纸页开始沙沙作响。她拿了起来,纸面微微发皱,像是被人时常摩挲着,上面的墨迹早已干透,字迹娟秀有神,每一页都是荣安的亲笔,而且是一样的内容。
式微,式微,胡不归?
阿芫忽然有一种念头,或许,表姐早就有预感丈夫也许回不来了。她写下这几个字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或许这一生她也等不来要等的那个人了。是吗?
火光中,那些注定不能为人所知的秘密被焚烧殆尽。有些内心的波动注定孤僻而汹涌,形同印记。可以被触碰,却无法被传达,可以被分享,却无法被彻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