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寻也不搭话,只管随手乱刺乱砍。那鬼三刀离得远远的,望着林寻,心道这小子虽然乱刺一通,却是暗藏法度,与之前与自己交手的几个监生所用的儒家剑法大相径庭。当下来了兴趣,大喝道:“你们退下。”
那几人以为鬼三刀要亲自动手,便有心逞强邀功,齐声道:“这种虾米哪须大人动手!”
鬼三刀性子喜怒无常,这几人虽是大拍马屁,但在他听来,却是忤逆自己,当下持刀上前,劈开那几人剑招,道:“格老子的,叫你们住手!”
鬼三刀只觉得腰身一冷,忙转身格挡。原来那几人被迫一收刀,林寻便没了阻拦,立马横刀齐腰斩来,鬼三刀防备不及,腰身又吃了一刀,鲜血直冒。
“好剑法!”鬼三刀不怒反喜,划过长刀斩向林寻。
林寻忙举剑横在头顶,挡住一刀,只觉得一股巨力贯穿全身,双足深陷土里。
鬼三刀也是暗中吃惊,自己活劈那倭寇也只用了七成力道,而刚刚这一刀用了十足的气力,却是没能斩杀这小子。鬼三刀面上不表现出来,只冷哼一声,在空中反旋一圈,又是一刀劈下。
林寻见这一刀比先前还有凶猛,不敢硬接,脚步往后撤去,手中倭刀却是迎上鬼三刀的大刀,附随其刀势,直直插到地上。
鬼三刀一刀扑空,身子因惯性往前一倾,险些摔倒,其余几人暗自吃惊,道:“三刀大人没事吧!”
那几人确是好心,鬼三刀此时鬼火直冒,以为那几人讥讽自己,好不气恼,转身一刀当头劈下,那几人一同出手架住大刀,道:“大人这是干嘛?”
鬼三刀见几人胆敢还手,喝骂道:“干你姥姥!”说罢反手一刀,乘那几人集中精神防备上面时,脚上暗中蓄力,一脚踹翻一个,大刀顺势劈下,斩杀一人,那两人吓得不轻,转头就跑。
鬼三刀转念一想,若是今日之事传了出去,自己那还有颜面,正要追上两人时,忽觉得后心绞痛。当下低头一瞧,只见一倭刀正贯穿胸口,喝道:“奶奶的!你敢杀我?你…”转身大刀一挥,逼得林寻脱手弃刀,跌倒在地。
而这一刀已是花光了全部气力,鬼三刀只觉得眼前渐黑,站不住脚,一团倒在地上。
林寻也是气力大衰,直喘粗气,心中却是伤心,虽说自己对这人深恶痛绝,但是也没想过亲手杀人。心中有些害怕那尸体,往后缩了几步,转念道此地不宜久留,勉力起身,拖着身子沿着墙往外走去。
出了鸡笼山,倒是再没有遇到倭寇浪人,一路上全是些逃难的学生和夫子。不时还有大明官兵擦肩而过,一路嚷嚷着,口里却不是保家卫国的口号,全都骂骂咧咧着慢步赶往战场。
林寻看着众人四下逃窜,满耳尽是戍角号声与哭喊声夹杂,听得身后有人尖叫,极目望去,那南京城墙上端坐一人影。那人身着飞鹤官服,手握长剑指挥布置,想必就是当今浙江巡抚胡宗宪,身边也坐一人影,便是他的幕僚徐渭先生。两人却是谈笑风生,丝毫不怕刀光剑影,流箭火药。
而城下已是一片残骸,火光乍现,噼里啪啦,嘶喊拼斗声不绝。
林寻见此人间惨景,心中已是惨痛,也不知袁玄老师如今怎么样,想到老师,林寻一摸怀里,幸好钥匙还在。当下又想起乔月,金牙坤,还有王凡,严世蕃...转头一看,只见身后国子监已是一片火海,不远处又是一群倭寇与官兵交战。
林寻乘乱慢慢摸出城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竟然到了河边码头,只见河边也是尸横遍野,却是见不到一艘好船。平日里画舫灯船全然不见了踪影,早已没了浆声灯影。
林寻瞧见一打渔老人正跪地痛哭,上前询问一番,原来那胡宗宪怕倭寇前来支援或逃跑,下令封了江面,再无船只进出河口。
倭寇船支要想登陆,就必须经过狮子山炮台。而那些倭船经这样消耗一番,南京城的陆上阻力就大大减少了。
却说世事无绝对,林寻正要转身离去时,那江面上飘过一大船,外形似船似楼,长帆高艇,既不像汉人的龙骨帆船,也不像东瀛的矮脚战船。
那船上有一旗帜,白底红色交叉十字,渐渐驶向岸边。
那船速度极快,不到须臾,便停稳靠岸,船梯上走下一人。那人一头黄发,棕色眸子,鹰钩鼻,绝非中原人士,当下见四周死尸遍地,脸色惊恐,用生涩的中文说道:“你…你好,我是...英格兰使节...亨利...请问这里,这里是王都...南京吗?这里发生…什么了?”他向城内望去,一脸不敢相信,又问了一句:“这…这是怎么了啊?”
林寻听得大概,心道这些人虽然是洋夷,但话语却是客气,好像并无敌意,便简单答道:“这里已经不是王都了,这里发生战争了。”
那夷人一愣,细细理解一番,似是恍然大悟,道:“这里为什么不是王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