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雨霖婞扶着我回到房间,我便坐在床头,端起白瓷药碗喝药。不想这药苦涩异常,我皱眉喝了一口,差点都要将胃里的酸水吐出来,好歹不肯喝第二口。
“太苦了。”我皱眉。
“怎么和个小孩子一般,还怕药苦?”雨霖婞抱怨着,跟着凑过来闻了闻,立时也皱起眉,手抚着胸口道:“那姓花的到底放了些什么药材在里面,这……这是人喝的东西么?”旋即又道:“我去瞧瞧厨房有没有糖。”
我连忙拉住她:“别去了,太麻烦。”说完端着瓷碗,硬下头皮,皱了眉头一口气将药喝完,顿时嘴巴里满是又涩又腥的味道,急忙又接过雨霖婞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大口,却压根没有效用。
雨霖婞看我窘态,哈哈笑了起来,我见她笑得灿烂,仿佛日光里盛开的花,想到她方才提起花惜颜,忍不住道:“有件事我想问你,但是又怕你生我气,所以我一直不敢问。”
雨霖婞搬了条凳子过来,问道:“什么事?”
“花惜颜……你和花惜颜之间是怎么回事,她明明说她不认得你,但是你却一直想要杀她。”
果然,她的笑容一时凝固了,跟着面色僵硬起来,眼神里透着一丝恨,又藏着一丝苦。
“你瞧,你果然生气了。”
“才没有生气。”她闷闷道:“我现在不会再想杀她了。说到底是她救了你们两个,且又悉心照料,我心怀感念,不会恩将仇报。”
“真的么?”
“自然是真的,而且……”她顿了顿,目光又森冷起来:“而且我知道,她并不是那个人。”
我心念微动,问她:“哪个人?”
“这世上有一个人,我与她有不共戴天之仇。我年幼的时候曾经见过她一面,识得她身上的铃铛,而如今这铃铛,却落到了那姓花的身上。”她顿了顿,神色凄苦:“我那时年幼,隐约瞧见那人不过二十多岁的模样,现如今我长大了,那人也该老了,总不至于是那姓花的,但是姓花的与那人决计脱不了干系。这铃铛的模样,这铃铛的声音,我死也忘不了。我看着那姓花的身上的铃铛,就想起那人,不由恨得要死。”
她说话间,浑身被仇恨的阴郁气息笼罩,只听她又道:“师师,你有没有恨过一个人,恨不得他立刻死掉,死在你面前,只要他死了,你便会快活。”
她语气阴狠,但是我却觉得,即便她当真有朝一日手刃了那仇人,断也不会快活的。
我低低叹了口气,道“没有……我以前恨过杀我娘亲的人,还有我的养父……那时我也希望他们死掉,可是如今他们当真死掉了,我却并不觉得快活,反而觉得难受。就像我们在公主陵墓里遇到的那姽稚,我当真恨她,我也不知道为何这般恨她,恨到想杀了她。但是洛神那时对我说,不要杀人,我便当真绝了这个念头了。这辈子,我们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不能单单叫仇恨迷了眼。”
我顿了顿,又道:“我在这世上,曾经杀过一个人,便是害死我娘亲的那个女人。我那时认为那女人该死,当时我若是不杀她,她便要将我生生毒死了。可是当我杀了她之后,我却一点也不开心,日日夜夜做恶梦,自己反倒因此差点死掉。”
我说了这许多话之后,就见雨霖婞忽地惨然笑了起来:“我若是能像你这般想,我也就不会苦受这些折磨了。”
她垂下头,把玩着她肩头垂下的黑色长发,道:“而且你说得对,我即便杀了那人,我……我也不会快活,人的命运冥冥之中自由天定,一旦注定了,事情发生了,便永远也无法改变。我怎么做,也改变不了。”
我愣愣地瞧着她,不明白她这话里的意思,不想她纤眉一蹙,怨怪道:“都怨你,今日我心里许多平常不该说的话,竟都被你知道了,你当真讨厌。”
我脸一红,道:“我方才在那边房里,有些不该说的,不也是说了么?说出来,反倒觉得畅快地多了,藏着掖着得多难受。”
雨霖婞这才笑了起来:“放心,我不会笑话你们两个,你也别害羞了。”她转过头去看了看窗外,道:“天色暗了,该做晚饭了……这姓花的去城里买药材,怎么还没回来?”
我道:“你不会自己做么?做什么等着惜颜姑娘。”蓦地我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我倒是忘了,堂堂墨银谷的谷主,是不用自个下厨的。“
雨霖婞挑眉道:“那是,做饭这种事,我才不要做。”
我“啧”了一声,道:“你果然养尊处优惯了,瞧不起做饭这紧要事。你这般,日后又有谁敢要你?“
雨霖婞嘻嘻笑道:“我听说你厨艺很好,可是死鬼她也是个不会做饭的主,如今她得了你,不也挺好么,根本不用自个下厨。所以我呢,肯定也得找个心甘情愿为我做饭的人。”
我听她提到洛神,脸烫的厉害,啐她一口,道:“做你的白日梦去,你到哪里寻个会做饭的?”
跟着又道:“我肚子饿死了,睡久了也没吃什么东西,等不得了,我去厨房瞧瞧。”
雨霖婞一把拦住我,道:“你现下是病人,哪有病人下厨的的理。乖乖给我回去躺着。”她话音刚落,我就见不远处鹅黄色身影一晃,却是花惜颜站在门口,柔声道:“谁要去厨房?师师你么?那可不行。”
雨霖婞见了花惜颜,有些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