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入夏,长春殿已经设了冰鼎,徐徐凉气从鼎中冒出,好似山野人家的炊烟。

八仙桌上此时摆了十二样菜肴,六个冷盘,四样热菜,一碗羹汤,一碗甜汤,美不胜收,瞧一眼就叫人生出食欲。

司徒修走进来,看见最里面,在刻着海棠花椅子上坐着的许贵妃。她仍是原先的模样,秀丽端庄,父皇称她娴淑仁慈,恰似观音,故而赐了一座价值连-城的玉观音于她。放在殿中右侧,晶莹剔透,拈花含笑,便是皇后娘娘都颇是嫉妒。

他轻声道:“见过娘娘。”

声音略有些沙哑,许贵妃关切道:“莫非又哪里不适?修儿,你得注意身体,我听皇上说,为户部的事已经病过一回了?你过来。”

他依言走过去。

尚离着她一尺远,已经闻到阵桂花香。

她从来不换熏香,父皇说她长情,他亦是喜欢这味道,带着点儿甜,不浓。小时候倚在她怀里,她与他讲故事,轻轻给他梳头发,他闻着这味,只觉浑身舒服,以至于长大后,都很偏爱这种香味。

但现在,他宁愿自己的鼻子不灵了。

他走近了,许贵妃细细打量他,眉心闪过一丝忧愁:“你又瘦了,是不是府里厨子不周到?我早前就吩咐过,什么时节该吃什么,你这身子太医说了容易上火……”

“不是,是太忙。”他笑笑,“办事时,顾不上吃,随便糊弄两口。”

“这怎么行!”许贵妃道,“身体比什么都金贵,你要是又病了,什么事儿也做不成。”

她只顾着关心司徒修,司徒璟摇头叹气:“娘娘,我呢?我这还是才被放出来呢!”

“你是该的。”许贵妃秀眉挑了挑,“你身为皇兄,还没有你七弟牢靠,怎么就要与澜儿打架?你被关了,我都不曾给你求情,生怕再惹你父皇生气,往后瞧瞧你还敢?没个章程!”

司徒璟一叠声的道:“是我错了,娘娘您原谅我,不过这事儿说起来,主要还是老四不像话。”

“再不像话,为何专对付你?”许贵妃道,“也不见他找别人麻烦。”

司徒璟词穷。

许贵妃暗地里叹口气,知道这儿子虽有城府,却也有缺点,贪功,要不是他去告密,也不会与司徒澜结仇,当然这仇原本就有,可眼下两边谁也没沾上风呢,何必急着下刀?又不能致对方于死地,反而暴露自己了!

这一点,司徒璟还不如司徒修。

“往后你做事,非得跟修儿商量商量,打虎不离亲兄弟,你一个人那么莽撞作甚?”许贵妃教导儿子,又瞧着司徒修,“你这五哥啊,还得你关照。”

所以,他做弟弟的,得为他挡风挡雨,哪怕是明刀暗箭。

司徒修垂下眼帘:“当然,只五哥做事不能瞒着我,我是一点儿不知晓。”

“哎,这回算是得个教训,四哥啊,真是条泥鳅滑不溜就的。”他原先以为逮着这条罪,必能把司徒澜打趴了,谁料他还能寻个人背黑锅,结果惹得自己一身骚,“不提了,咱们吃饭罢,我这正饿着呢。”

许贵妃抿嘴一笑:“都坐下吧。”

二人坐在下首。

许贵妃示意宫女给司徒修布菜:“这凤天鹅你最是爱吃的,还有玉丝肚肺。”

“谢谢娘娘。”司徒修吃得慢条斯理。

他从打小没了亲娘,可许贵妃仪态端庄,把他教得很好,举手投足间雍容贵气,甚至比司徒璟还要有皇家气派,许贵妃心想,笼络人心难,她确实对他也倾尽了心血,难怪自己亲生孩子还会吃味。

不知道的,二人走出去,恐以为他们是母子俩。

要说喜欢,许贵妃也是挺喜欢司徒修的,笑眯眯看着他吃。

白河边,裴家的人还在恋恋不舍,又玩了会儿方才回去,裴玉娇缠着裴臻道:“爹爹,下回有空咱们再来,好不好?我今儿统共就只钓了两条,还是这么小的。”她伸出小小的巴掌微微一扬,“我要像爹爹一样,钓条大鱼出来。”

裴臻笑道:“就你小胳膊小腿的,被大鱼拉下水。”

“不是有爹爹嘛。”她道,“爹爹上回带咱们出来钓鱼,都是五年前了。”

“这么久?”裴臻一怔,回想了下,又好像是,五年前他从台州回来,在家歇了几个月,随后又去北平,那五年里,甚少再归家,女儿是觉得自己陪她们太少了吧?他目中露出几分温柔,“好,下次再来。”

裴玉娇又高兴了,去跟妹妹说:“爹爹同意下回再来了。”裴玉画听见:“那得算上我,我不想一个人闷着,跟大伯在一起最好,一点儿不管人。”

裴玉娇连声答应。

下人们把一地的东西收拾起来,远处,周绎正朝这边瞧,他是未时与许家人过来的,裴家那会儿正热闹,与司徒修玩鸟铳,钓鱼,浑然不觉。几何时,他也曾与他们一起,然而,如今眼睁睁瞧着,却不能上前一步。

他凝望着,一动不动。

许黛眉怒火中烧,上前挑眉道:“你说陪我来,原是看那个贱人!”

周绎豁然转过头:“你说什么?”

“不然盯着那边作甚?”许黛眉还在气他上回没帮自己报复常宁公主,虽然自家哥哥也不敢,可周绎是副指挥使,他私底下耍些手段再容易不过了,他却不肯。现在来白河,又往裴家看,不是看裴玉英又是看谁?

周绎眉头一皱,不搭理她,转身接过随从手里的马缰。

许黛眉越发气恼,追着他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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