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上下打量着殷文海,一个在普通不过的老头,却语出惊人,玄真问道:“古人说,乾鸟知来,猩猩知往,你莫不是会文王卦、诸葛亮马前神课?未卜先知?怎么知道我们道士?”
殷文海呵呵一笑,端起小茶盅让了让左右,然后说道:“我这二叔,如今鲜有人知,可在解放前,也是一号人物。如今的医生们都不知他的底细,大多是当做寻常病人对待。而能刨根问底,打探他的底细的,只能是道士。”
李小赞喝了口茶,笑呵呵的问道:这也奇了,为什么问你二叔的底细就非得是道士呢?难道和尚不行?
殷文海又道,在我们这一族中,我这辈人,人丁寥落,我是兄弟二人,我大哥比我大19岁,上世纪八十年代见故,要是活到现在,是一百零四岁,我父亲在二十五岁有了我大哥,要是活到现在,是一百二十九岁,而我二叔,只比我父亲小两岁,今年一百二十七岁了,不过,从民国那会起,他就进疯人院了。解放前夕,他的资料档案被几个道士一把火烧了,这几个道士害怕有些东西传出去……
害怕什么东西传出去?陶鹤然迫不及待的问道。
殷文海一边喝茶一边道,小姑娘不要着急,听我慢慢说。我爷爷只有两个儿子,对小儿子,也就是我二叔,宠爱非常。以致于二叔自小顽劣不堪,乡间的驴抽枝(驴抽枝,是方言,谓驴发情之时,那物什伸长到地,故意让陶鹤然听不懂),我二叔能拿快刀给驴削一截,生火烤烤吃。有过往行人打听路,我二叔能把人指到乱坟岗子里。见树上有鸟窝,垛上麦秸秆,连树都烧掉。有那盲人来村串亲戚,他能给带到井里去。打瘸子骂哑巴。村里鸡犬都怕他三分。我爷爷为了栓栓他的性子,拜在一个老道士门下,让他做了火居道士,想着过几年,性子虚了,再给他娶个厉害媳妇,不至于以后走邪道。可二叔这人,极其聪明,做了三二年道士,就不回家了,像个惊了缰的烈马,怎么拉也拉不回来,执意做了全职道士。时间久了,我爷爷也就随了他的意,兴许是天意。后来我二叔就到处云游,寻访丹诀,痴迷于长生不老。那年我爷爷病重,二叔突然从外地跑了回来。我爷爷一见,喜从天降,觉得没白做道士这么多年,通灵感应还是有些的,知道自己父亲时候不多了,还能回来看看。结果我二叔一张口却说,咱们卖了祖宅吧,我急需一笔大洋,买个丹诀,上山结庐飞升。我爷爷一听这话,两眼一翻,气死了。后来在我父亲的压力下,祖宅才没卖成。二叔记恨在心,就没再回来,直到解放前夕,自己流着哈喇子,衣衫褴褛、目光呆滞的重新回到村里,已然是精神失常了。虽然二叔劣迹斑斑,但毕竟是我们家人,不能不管,就打扫了一间破屋让他住着,隔三差五给他送些米面。只是村里人一见他回来,而且疯了,都觉得头疼。脑子好的时候,尚且搅和的村里鸡飞狗跳,这一疯,更没人制约的了。便由村里的农会主席出面,把他送到了精神病院,当时都是免费的。又过了十来年,医院的大夫觉得有些蹊跷,那就是二叔不见老,我们去探望,早就发现了这个问题。于是想方设法把他送到了外省的精神病院,每隔七八年,就托人给他换家医院,不能待时间长了,结果到后来,我都老成这样了,他还是三四十岁的模样,这些话不敢对外人讲的。早先认识二叔的村里人,都已经作古了,我们对外只说,是远房的旁支别系。连我玄孙都不知就里。
玄真唏嘘道,那为什么可以给我们讲?
殷文海又说道,在我二叔疯癫以后,隔三差五会有三三两两的道士,到村里来找他,至于找他做什么,我也没闹清。只是有的和颜悦色,有的凶神恶煞,来得多了,风言风语的也就多了,就有人说,我二叔修长生走火入魔了,也有人说,我二叔渡劫的时候被他小时候残害的小生灵阴魂缠住了。反正说什么的都有,沸腾了几年,随着那些老人纷纷去世,也就没人再知道了。如今我也黄土埋到眉毛了,年轻时见二叔虽然修道不成,但却能不老,也一心向道,但不知是天分不济,还是没找对路子,也只起到了锻炼身体,延年益寿的作用,却不能和二叔比。二叔出外云游那几年,到底是学了些啥?我也很纳闷,一直是心头的一个疙瘩。不解开心中的这个疙瘩就进黄泉,也是于心不甘啊。近几十年来,找我二叔的道士少了,可能知道二叔这档子事的道士也都作古了。今天见你们几位登门,一看眉目间的精气就知道是道门里的。重见道士上门问我二叔的事,我也行将就木,就不再隐瞒什么了。都给你们说说,要是你们能解出个结果,万望告诉我一声,别让我带着遗憾去那边。
我大体知道了殷文海的苦衷,敢情他对殷同舟也不甚了解,因此问道,老人家,以前那些道士登门,都问些什么?
殷文海说道,他们大部分是问我二叔的去向,现在模模糊糊我只记得有一次,有两个道士说漏了嘴,说了两个词至今记得,一个问我二叔吐不吐丹,一个说什么左道,但具体说的什么事,现在想不起来了,毕竟这么多年了。
陶鹤然听得双目炯炯,我估计这事她最感兴趣,青春永驻之法,全在这场事情里了。玄真也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兴致,作为正统道士,闻听长生之事,哪有不动心的。
只有李小赞低着头抠着指甲,不为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