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这波流言确实已经传得人尽皆知,就连有心人想要压都压不住。
甚至已经传进了宫里。
盘踞着五爪金龙的宽大椅子上,赵天南看着御案上的奏折,神色漠然地问:“还是查不出来?”
此时在赵天南身边服侍的,正是最受他宠信,如今已是司礼监掌印大太监的林公公。
面对赵天南的询问,林公公微一躬身,“回皇上,只查到最初关于威远侯夫人身份有异的消息。是从新上任的吏部考功清吏司郎中吴明远的夫人杨氏那里传出来的,但是后面涉及到清平长公主的消息,却是由那些不起眼的街头小乞丐口中喧之于众的。”
那些小乞丐根本不知道什么清平长公主与威远侯夫人,他们只关心今天能不能填饱肚子。只是散布个流言就能得到百两白银,他们岂会放过这大好机会?
不得不说,这些小乞丐也很敬业,如若不然,这流言又怎么会传进宫里呢。
赵天南当然不会对这些小乞丐有所关注。他沉默着挥了挥手,示意林公公退下,又静默半晌,才终于站起身。
赵天南去了慈宁宫。
关于清平长公主的流言已经传遍京城,而且消息进了皇宫,既然赵天南知道了,那太后当然不可能不知道。
二十几年过去了,太后已经年过七旬,她的手上面上多了许多老人斑,身材比之以前更显干瘦。时光不因为她如今的尊贵地位就对她手下容情,较之当年,她身上无疑多了许多类似腐朽的气息。
但唯一比之以前一点未变的,是她的刻薄。
寻常人年老之后大多会变得慈祥温和,可在太后身上确丝毫看不到慈和的影子。
看到赵天南到来,太后周氏将身边的宫女太监都挥退,然后面带期盼地看向沉默的赵天南,“怎么样,清平是不是可以回京了?”
每个人心里总会有地位特殊的人或事。
在周太后的心里,最重要的人无疑便是她的女儿赵幼君。就连她贵为帝王的儿子,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也都及不上赵幼君。
周太后的前半辈子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农妇,过得非常辛苦。唯一的儿子也因为要养家不得不长年离家。
在那样被生活的重担几乎压垮的日子,周太后实在没有精力将自己的母爱落在儿子身上。
一直到,赵天南最终不堪被压榨决定奋起反抗,赵家的日子才渐渐好过起来。
赵幼君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出生的。
生活渐渐好起来,但儿子常年在外拼搏,丈夫又在这不久之后病逝。留在周太后身边的,就只有这个女儿。
在赵天南最终夺得天下建立大武朝之前,周太后几乎是与赵幼君相依为命着走过来的,那么多的日日夜夜,母女俩携手前行,叫她如何能不将赵幼君视之为命?
可是,她最疼爱的女儿,却被一个男人迷了心窍,宁愿做妾也一定要跟着他,甚至还为了防止此事外泄,不得不远走湖州。
周太后对此很不满意,可是爱女如命的她拧不过赵幼君,最后甚至还为了帮赵幼君达成心愿而向赵天面施压。
那是赵幼君第一次离开周太后,而且这一走,就是整整二十年。
虽然赵幼君这二十年来始终保持着半年与京城通一次信的习惯,可是那冰冷的信纸,如何能缓解周太后殷切的思女之情?
这次关于清平长公主的流言传得满京城都是,周太后在恼恨之余,亦觉得对她来说,这是一个大好的机会。
她想让她的女儿重回京城。
她的女儿,本就该是被万人跪拜的,又怎么能蜗居于湖州那个小地方,顶着别人的身份度日呢?
所以,周太后理所当然的认为,既然当年的事已经被外人所知,那她的女儿就已经没有了缩在湖州的理由,可以回京城继续享受她作为长公主的荣光。
却,全然不曾考虑过,赵幼君当年做的事若真被证实,会在京城乃至整个大武朝贵族里造成怎样的后果。
眼见太后的急切,赵天南面上依然毫无表情,只是一双漆黑如墨的眼里多了几许淡淡的嘲意。
“她当然可以回来。”赵天南淡淡道。
但是,用什么方式,以何种身份回来,却不是太后说了算。
赵天南在太后面前向来不隐藏自己的情绪,可是,太后从来没有一次注意到过。
听赵天南如此说,太后面上便现出喜色,想到分离二十年的女儿就要回来了。她的一颗心里便满是喜悦,又如何能注意到其他?
赵天南冷眼看着太后,眼中嘲讽更甚。
良久,自喜悦中回过神来的周太后看向静立的赵天南。突然想起一件事,“皇上,之前哀家提到过的那件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赵天南眼光蓦地变得锐利起来,他不曾开口说一个字。但他的沉默与这目光的注视,却让太后再也绷不住面上残留的笑意。
被自己的儿子这样看着,周太后只觉一阵胆寒,甚至有些恐惧。
恐惧,这种情绪自她成为这大武朝的太后之后,便再没感受到过。
许久之后,赵天南才终于将视线移开,他看着被太后紧紧攥在手里的那串打磨得莹润清透的翡翠珠子,瞳孔微不可见的一缩。
“太后,你。以及周家,是不是真的就认为,朕就是你们手中的傀儡?”
赵天南的话中似有幽寒之气,话才说完,偌大的慈宁宫里,就连空气似乎都在一瞬间变得阴森起来。
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