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正是下午阳光最没有特色的时候,不似刚过中午一般红火,也不似黄昏一般金黄,而是有种平庸而寂寥的淡薄感。
四下里都是宁静,仿佛街面上的人都约好了似的,都不知躲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方锦如出了方宅大门,又沿路走了一会儿,便到了小翠所说的地点。拐了个弯,远远地,见到有个俊朗的身影倚在蓝黑色砖墙之上,他的身姿在光影之下勾勒出十分好看的轮廓,像是在摄影师或者画家笔下的人物似的。他嘴里叼着半截纸烟,脚下也散落着几根烟蒂,似在此已经等待了很久。
云若……
方锦如在心里默默念了念他的名字,心中有些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因为最近发生的许多事,两人之间的隔阂似乎越来越深,方锦如没想到他会主动来找自己,更猜想不到他找自己又是所为何事。想到他最近和王晓萍走得很近,一阵心里却又觉得有些惶然。
敛了敛情绪,她快走了几步,低声唤道:“江先生。”
江云若抬头悚然一惊,那瞳仁因为她的言语竟忽地缩了一下。
他万万没想到此时的她已变得这样称呼他。他犹记得她曾经从双唇中颤抖唤出“云若”时候的悸动与娇羞,如今眼前的她脸庞身段一如往日一般秀美,可是对于他的情绪,却决然不同。
想到这些,心头堵得闷痛。忍住难受,抬头强笑道:“锦如。”
他还是叫她“锦如”吧,曾经自己多少次错过,如今剩余的机会越来越少,为什么不按照心意唤出来、说出来。
方锦如听他叫自己名字,说得是那般自然。就像是吹过竹林的风,掠起好听的声响,可是此时,这声响似乎来得太晚,那片竹林似已是昨日的风景,如今若要再回首,已是艰难。
“怎么这么巧,你怎么知道我在娘家的?”
“云乐又开了。”江云若好像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微笑道,“他回来了么?”
方锦如知道江云若指的是兆苍。他曾经在司马英楠的舞会上听见过自己的声明,想必心里已经明白了方锦如的处境以及她对二少被暗杀消息的态度。前阵子云乐因为变故关门了一阵,这回重新开业。江云若能联想到兆苍的回归,倒也是情理之中。
“还没有。”方锦如坦然道。
江云若点头道:“我今天去云乐,找到廖青峰,和他谈了几句,他才告诉了我你来了这里。我便又追了过来,幸好还有小翠在,便和你传个话,与你见见。”他这话,便又是回答方锦如的前一句问题了。
“见见?”方锦如脸上微微疑惑,“怎么?”
江云若苦笑道:“今天……我过生日。我想同你一起……”
刹那,方锦如心中一颤!
自己竟忘记了江云若的生日!
曾经最最牵挂的人,曾经在前世将死之时都心心念念的人。曾经在重生伊始下决心要和他重来的人,曾经要和他白头到老的人!
她竟然忘记了他的生日……若是她的心境还是从前一样,又岂会忘记?原来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变了这么多……
江云若并不知道方锦如心中的震惊,而用淡淡的语气接着说道:“我订了地方。不知道可不可以和你一起吃晚餐……”
方锦如茫然点了点头。
江云若的脸上浮上一抹宽慰的欣然之色。
夜色里的春华美景番菜馆显得别样幽静,本来这店面开得就别致精细。又建在租界最隐蔽的秘处,巧妙避开了最繁华喧嚣的闹市区,却又离得并不太远,不至于被五彩霓虹排斥在外。
而今日的春华美景,最令人惊诧的地方在于,偌大的餐厅,侍者一应俱全,可是只摆了一张硕大的方形餐桌,桌子的两端坐着江云若和方锦如。
白色桌布上,错落有致地放置着白色蜡烛,鲜花,红酒,蛋糕等物,天花板上的灯光特意调的有些昏暗,朦胧之中,烛光摇曳,平添了几分美感。
灰色暗纹西装很少人能穿得特别好看,稍欠了火候就会显得老气,但是此时穿在江云若的身上,却更显得他白皙的脸颊俊逸盎然,散发着浓浓淸朗之意。
“实在抱歉忘记了你的生日,礼物我改日补上。”方锦如举起高脚杯,红酒波光潋滟,“生日快乐!”
“谢谢。”江云若举杯示意,又将手中的红酒不顾礼节地一饮而尽,“不过礼物就免了。”
两人沉默了一瞬,江云若突然又开口道:“盼宇他……走了,你知道么?”
“去哪?”方锦如见到顾盼宇最后的印象就是他在赌坊瘦骨嶙峋的模样。
“他去了南方,据说是要去投奔国军,一起讨伐东系军阀。”
方锦如一惊:“他去参军了?”
江云若的脸上镀了一层温暖的鹅黄:“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又和他见了面说了什么,他比以前更加低沉了,简直像是死尸一般。恰好姑丈有个老朋友上门拜访,见了他这个样子,便鼓励他去参军,姑姑心里自然舍不得,而且这上沙场的事,姑姑总是反对的。但是因为那老朋友很有把握的模样,说基本没有危险,正好也锻炼锻炼孩子,他又能找到部队里的人帮忙照看,于是姑姑最终这才同意了。”
方锦如点头道:“这样也好,他能去磨练一下意志。只是战场上刀枪无眼,希望他能平安回来吧。”
听了这话,江云若道:“你果然是我没看错的姑娘,骨子里还是善良的。可是,你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