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伙计一路引着他上楼,抱怨闹事的小丫头太过霸道,砸了不少东西。洪德只觉得耳根聒噪,忍不住出声训斥道:“哪儿来这么多废话!快给我带路!”掌柜不在,他这个副手总不能让人看了笑话。
收拾了心绪,洪德在一个雅间门口停下,抬眸见屋子里一片狼藉,一个只比书案高了一点点的小姑娘瞧着脚,坐在暖炕上撕书。
“就是她!”伙计似乎有了撑腰的人,底气十足,指着面前的蓝衣女孩结巴道,“就就……就是这个丫头,吃了饭不给钱!”
洪德双眸一眯,背着手跨进门槛,绕过满地破碎的瓷片,冷静道:“客官,小店那里伺候不周么?”
坐上跷二郎腿的不是别人,正是萧潇。
她双眉一竖,先发制人道:“我包袱在你们这儿丢的,你们这里养了贼啊!”生怕中年男子不信,她甩开腰间的围裙,露出里头白色的衬裤,展示自己现在已经身无分文。
洪德倒吸了一口冷气,他见过赖账的,却没见过心思如此缜密,空手来装被盗的客人。
“你们还好意思问我结账?”萧潇跳下桌来,挺胸不依道,“我都没找官府来抓贼呢。”
就在二人据理力争的时候,隔壁雅间忽然有人咳嗽了一声,轻笑起来。
萧潇闻声,心虚地缩了缩脖子,但被洪德捉住了忽闪忽闪的目光,她咬咬牙,再度坚持说法,可怜道:“你们欺负人!我一个小孩儿,孤零零地,不远千里从通州北上曦皇城来投靠亲戚,结果进了你们这个黑店。包袱、银子都没了,我就算是去投亲也没有信物凭证了!”
此时,门口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大转弯”酒肆的生意不同于其他酒庄,因为位置在皇城南门,和白银大道相连,经过这里的多半是务农的平民或者一些外地小商贾,通常白天生意兴隆,入夜后冷冷清清,门可罗雀。酒肆极少有大吃大喝的主儿,进了店。三两银子就能吃得九分饱、十分好。
那些人极好夸张,大肆渲染吹嘘。听了萧潇这一番说辞,纷纷同情赶趟。继而背后指责这家店的掌柜狼心狗肺,竟连小姑娘的东西也要动。
“掌柜的,你也忒小气了,这姑娘的饭钱,连带这一屋子的损失。我都出了!”人群中有个好心人递给伙计一锭分量极重的银子,吩咐他送给洪德,又借机炫耀道,“在下呢,只是看不下去,承让承让!”
一个矮墩墩的胖子沾沾自喜。在人群中十分享受他人的崇拜目光。
原来别人见他出钱摆平风波,纷纷称赞他菩萨心肠。
洪德心中清楚,并没接过那锭银子。反而转身惭愧道:“各位静一静,事出蹊跷,我还要好好查一查,如果真是本店有人偷了这位姑娘的包袱和银子,洪某一定十倍偿还!”
门口刚在歌颂胖子出手阔绰的围观人群立即爆出一阵唏嘘。不知道谁高喊了一声“大善人啊”,紧接着。各种议论声都转向对洪德有利的局面。
胖子吃了亏,眼巴巴地盯着伙计手里托着的银子,他又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收回,只得闷在心里。
“十倍……掌柜的,你说话算数么?”萧潇原本打算编个谎,混吃混喝一顿足矣,没想到中年男子给她承诺了这么美好的事儿,心里极其盼望自己早些准备个垃圾包袱塞在酒肆某个角落。
隔壁那位客人,似乎又笑了一声。
洪德眼神不自觉地寻声望去,隔壁屋子光线明亮,投下一个细长的身影,对方似乎站着,就贴着纸窗在听声儿。
伙计捧着银子,左右为难,以胳膊肘悄悄拱了拱洪德,问道:“这个该……”
洪德不予理睬,转身向萧潇走近几步,询问她的意思:“姑娘,你意下如何,我亲自替你找包袱出来!来人,把店门关上,让店里所有伙计和厨子都停下手上的活儿,回去将屋子打开,一个个房间搜过来……若找出姑娘丢失的包袱,我洪某二话不说,赔一百两!另外,对偷盗的,立即扭送衙门法办。”
“当真?”萧潇声音有些发抖,她心虚,总觉得事情闹大了。她原本就跟着夏侯天明回京,行李都在车上,身边半毛钱都没带,要不是跟夏侯天明打赌称自己能吃霸王餐,也不会耗时间在这里演戏。
洪德从萧潇闪躲的目光中看出端倪,愈发确信自己的猜想没错,他深沉道:“不过,要是姑娘无中生有,洪某也一样绝不手软!”
门外的人直说洪德出事周全,胖子冷哼一声,低声嘀咕道:“对一个无依无靠的黄毛丫头下手,不嫌害臊……”他心中忽然有了一计,要好好挣回一个面子,于是悄无声息地退出人群,招手叫来自己的随从,低声耳语了一翻。
“快去!”胖子催促道。
“小的明白!”随从恭恭敬敬地抱拳应承道。
屋子里,萧潇和洪德还在对峙,两人眼神毫无退缩之意。因为洪德的决断不失公平,许多人附和称赞。萧潇被逼,胡乱说了自己包袱里有哪些东西。
“姑娘的包袱是什么颜色的?”为了以防万一,洪德追问道。眼下他还不敢断定萧潇是只身来闹事,又或者还有同伙在附近。
无中生有,本来就是件难事,具体还要交代包袱的颜色,萧潇头大了。
偏偏门口又有人起哄,让萧潇快点说明白。
“是不是白色的啊?我看姑娘家都喜欢打白色的包袱……”在这紧张时刻,胖子再度挤进人群,向萧潇频频递来奇怪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