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一过,天气也渐渐回暖,墙角有一抹嫩绿悄悄地爬了出来。沈婠的院子里,此时院门正紧闭着,小小的闺房中,青兰坐于梳妆台前,她正凝睇着铜镜中的自己。
霜雪娴熟地替青兰挽着发。
沈婠在一边道:“霜雪姐姐,拆掉这个发髻。我瞧着青兰姐姐更适合祥云髻。嗯,对,就这样,再稍微低一些。”
青兰是江南人士,如同青碧一样,说得出一口吴侬软语,且容貌秀丽,一双杏眸若是浮起水汽来,秋波盈盈,仿若风雨中的浮萍,轻盈摇曳,让人心生垂怜。
上一世,在沈婠出嫁之前,沈州曾纳了两房的妾侍,皆是生得柔柔弱弱的,仿佛不经意间就能随风而去。想来沈州好的便是这一口。
只可惜夏氏的手段太高明,那两个姨娘不出数月便香消玉殒。
沈婠意味深长地道:“青兰姐姐,你生得一双好眼睛。”有些话,沈婠不便说得太明白,不过青兰是个聪明人,她想她会明白的。
今日,青兰特地换了件新衣裳,浅绿的颜色,裙摆上绣有大朵大朵的玉兰。约摸有小半个时辰后,青兰才从绣缎上站起,盈盈一拜。
她有些紧张,“大姑娘,这样当真能救奴婢的妹妹么?”
沈婠道:“这得看你接下来怎么做。”
青兰一咬牙,“奴婢明白。”
沈婠笑道:“好了,你去把荷包拿来吧。”
青兰离开后,霜雪憋了一整早的疑惑才问了出来,“大姑娘,您这是在做什么?”今日一大早,她就被大姑娘叫了进来,原以为是大姑娘要梳妆,未料大姑娘却是让她帮忙打扮青兰。
沈婠没有回答,反而是问道:“霜雪姐姐,你觉得青兰姐姐长得好看么?”
霜雪一怔,答道:“这个年龄的女子,自然是好看的。”
沈婠笑道:“是呀,年轻就是好呀。”
霜雪也笑道:“大姑娘说得好像你已然不年轻似的。”明明才是个九岁的姑娘,可做事说话却是滴水不漏,甚至让人捉摸不透。倘若换成寻常百姓家的女儿,此时怕是只懂得在爹娘怀里撒娇。思及此,霜雪心里不由得多了几分怜悯,这大户人家看起来是富丽堂皇的,可真正生在里面,却是步步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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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碧端了红枣杞子粥进来,轻手轻脚地搁在了食案上。
她轻声说道:“夫人,奴婢把粥搁在食案上了。”
夏氏手里握着一柄如意纹菱形镜,镜里的那一根白发十分显眼,夏氏盯着镜子良久,眉头皱得紧紧的。听到青碧的声音,从镜里一瞧,恰好见到青碧的一头光泽亮丽的乌发。
“过来。”
青碧颤颤巍巍地走了过去。
夏氏说道:“蹲下。”
话音未落,夏氏一把揪住了青碧的尾发,扯得青碧头皮发疼。可她不敢出声,只能死死地咬紧牙根忍着。
几根掉落的发丝躺在夏氏的掌心,夏氏凝望许久,怒气顿生,手里的镜子狠狠地甩在了青碧的身上,“贱婢!全都是贱婢!通通都该死!”
这几日夜里就寝时,沈州的心不在焉愈发明显。
定是老爷嫌弃她老了,嫌弃她长白头了。可若不是沈婠若不是青兰,她又怎么会气得生白头!
镜子破碎的声音引来了红胭。
红胭一进来就见到青碧跪在地毯上,整个人的身子都在颤抖着。她心里闪过一丝幸灾乐祸,面上仍然镇定地走了前去,“夫人何必动怒,青碧犯错了,要打要罚也不要紧,夫人您的身子才是最要紧的,不要为了无足轻重的人气坏了身子。”
红胭这几日也知夫人心情不好,晓得那一根白头发的缘故,她又道:“夫人,奴婢帮你拔了那根白头发吧。奴婢问过大夫了,只要好好地保养,定不成问题。”
夏氏面上表情有所松缓。
她看了青碧一眼,“出去吧。”
而后又问红胭,“老爷现在在哪里?”
红胭怕夏氏又再生气,不敢说沈婠也在,便含糊地道:“老爷在陪老太爷用午饭。”
夏氏知道老太爷用饭不喜欢人多,也不愿去自找麻烦,她道:“派人盯着,待老爷从慈安堂出来后立马向我禀告。”
红胭应了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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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安堂里,沈婠在笑意盈盈地哄着老太爷,把老太爷哄得心花怒放的,眼睛都笑得眯成了条直线。
沈州见状,眼里也多了分笑意,只觉自己的女儿实在不错。
老太爷用完饭后喜欢在府里的花园走走且当消食,平日里都是沈婠陪着的,不过今日老太爷想着让沈州和沈婠好好相处,便没让沈婠相陪。
老太爷哪里会不知老夫人不喜这个孙女,因心里对沈婠的外祖母和生母的愧疚使然,再加上平日里沈婠对老太爷的确是尽心尽力地孝顺着,老太爷是打心底地疼爱这个孙女。
他老了,尽管如今病好了,但总有离去的那一天。所以才会想着让沈州和沈婠好好地处着,好让沈州多些护着自己的女儿。
沈婠见老太爷离开后,又笑着和沈州说了好些话。
见沈州碗里的汤喝完了,沈婠就说道:“父亲平日里上朝辛苦,要喝多点汤补补身子和元气。”沈婠刚想给沈州添汤,伸了伸手发现够不着。
青兰说道:“大姑娘,让奴婢来吧。”
青兰垂着眼,走到沈州身侧,拿起汤勺往沈州碗里添汤。她的动作很慢,舀汤的动作不大,但却因发簪没有固定好发髻的缘故,腾地松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