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二姐心里存着事儿,通一宿没怎样睡,只天明才略闭了闭眼,便起身了,刚起身,穿了衣裳正在妆台前梳妆,刘婆子迈脚进来,见她打扮的甚是素净,便小声问道:“三娘平日最喜颜色,怎今儿倒装扮的如此素净起来?”
董二姐叹口气道:“有倒是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我是瞧着上房那位,平日里穿戴的好不素净,我若打扮的花里胡哨,岂不更入不得她眼去,既要哄她欢喜,哪里能顺着自己的意。”
刘婆子却道:“三娘这话差了,哪里是要哄她,不还是为着爷,她要搏一个贤良名儿在身,自然穿戴上要稳妥,更何况,她哪里比得三娘青春年少,比爷还大上一岁呢,便心里爱这些鲜亮衣裳,又怎穿的出,刚娶进来那会儿,倒也喜穿红的,这两年才略素净起来,再说,今儿不同往日呢……”
说着凑到董二姐耳朵边上小声道:“刚我扫听了,昨儿爷可没宿在书房,也未去二娘那边,竟不知怎的,又回了上房,两人这小半年话儿都不见说几句,不想怎又到了一处,听着爷近日被那高家寡妇勾住了魂儿,莫不是想纳那寡妇进门,才不得已去了上房,寻思让上房的点头应下此事。”
董二姐听了,心里更急,如今府里没个争的,都把她冷在这里,若那寡妇进门,哪里还有自己什么好,势必要使尽手段,勾了柴世延回心转意才是,只如今,她却有些拿不准他的心思了。
忽记起,当初他说自己一身红衫儿子甚是好看,便让小丫头钏儿去柜子寻了来,穿在身上,又在下头系了条白碾边儿的挑线裙儿,裙下一双高底儿红绫子绣鞋,满头青丝挽的巧,戴一顶银丝髻儿,鬓边贴了许多花翠,簪一朵大红的芍药花,描眉画眼,精心打扮了一通,赶着一早便来了上房。
本还说若玉娘不见,自己这一身打扮,岂不白费了心机,不想玉娘倒让她进去,且听话音儿与常日大为不同。
董二姐暗道,难不成因着爷在跟前,心里虽疑惑,脚下却不敢怠慢,忙着走了进去,明间里秋竹打起帘子。
董二姐略低头瞄见她脚上那双鞋,心里便暗恨不已,合着自己巴巴的,又是绣花,又是纳底子,到头来,给个丫头穿在脚上,却想起昨儿自己不过提了一句,爷便拂袖而去,便心里再有怨,也只得按下。
知道秋竹是玉娘跟前使唤的贴心人,也与她说了句话儿,才走将进去,这一进去,略一瞄炕边上坐着的两人,不禁咬了咬唇。
平日冷着一张脸的玉娘,虽今日仍不见什么笑意,却那眉梢眼底,不自禁透出的些许□,真真碍眼,且今儿穿的衣裳也鲜亮,大红缎子袄沙绿紬裙,挽着叠鬓髻,旁插金玉梅花,前用金绞丝灯笼簪,耳畔明晃晃两支明珠坠儿,映着的一张鹅蛋脸儿透白润滑,更添几许艳色。
可见昨儿夜里不定如了心意,才如此这般打扮一番,想着,董二姐又瞄了柴世延一眼,这一眼含着七分妩媚,三分怨意,真真的惹人怜惜,袅婷婷与柴世延道了个万福,才与玉娘见礼。
玉娘让秋竹搬了绣墩,让她坐在炕边上,道:“妹妹何必如此周全,自家姐妹守着这些虚礼儿作甚。”
董二姐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道:“大姐姐好性儿,容得奴进门已是造化,奴怎敢越过一个礼字去,只前几次奴来了,大姐姐只推说身上不好,倒没容见面说说话儿,奴心里想着,莫不是奴哪里行差做错,惹了大姐姐恼恨不成。”
玉娘听了心里不禁冷哼,这可是一张嘴,明说着话儿,暗里就给自己使绊子,若依着自己往日性情,哪会辩驳,由得她嚼说便了,如今想来,自己却是个大大的蠢人,想这人嘴两张皮,可不活的都能说成死的,尤其还当着柴世延的面儿,这不是上赶着告状呢吗,说自己歪带与她,却又让她挑不出半分错去,真真好心机。
想自己已是死过一回的人,如今重活过来,哪还是过往的玉娘,为着自己一条命,也不能让这些淫,妇得了意去,往日不理会她们,倒以为自己好欺负了,想到此,玉娘面上也不恼,只淡淡的道:“想你进门这些日子,统共来了我这里几趟,一巴掌伸出来算的清,赶上那几次我身上不好,成日连门都不出,病歪歪的,见了你也说不得话儿,又怕我这么个病人惹你厌烦,便推说不见,本是好意,不想妹妹倒记在心里了,今儿这话儿说出来,我倒还罢了,倒是听在爷耳里,不定以为你在我这儿受了多大委屈,心里说不得恼我呢。”
董二姐哪想,平日话都说不几句的玉娘,说出话来竟跟刀子一般,句句不让,且她缓缓说来,不急不躁,倒更显得自己幸子气了一般,她有些讶异的抬头瞧她,却见玉娘根本看都没看自己,一双眼瞄着对面的爷呢。
两人虽对面坐着,那眉眼间却很有些官司,柴世延笑眯眯瞧着玉娘,心里知道,玉娘这话哪里是说给董二姐的,分明就是说给他听得,话里的意思,是说他偏听偏信妇人之言呢。
柴世延何曾把个董二姐放在眼里,那时不过贪着她的身子,不舍丢开,纳进府来才觉有些不妥,且为着她跟玉娘弄的夫妻生份,更是不该,往日也知自己的错处,奈何玉娘连个梯子也不给他,他便想下也下不来,只得硬挺着,如今却不同了。
经了昨夜,虽未成事,也八,九不离十了,望着日后夫妻和美的日子呢,正是如此,倒越发勾的他心里直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