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学士和尚夫人隔着炕桌坐在一左一右端坐在锦榻上,双目皆直视前方,不肯分一些眼神给对方。
尚佳懒洋洋歪在靠东墙的红木太师椅中,双臂抱在胸前,两条大长腿直挺挺伸了出去,清俊的脸上满是不耐烦和桀骜不驯——他的爹娘彼此看不惯地方,就这样别别扭扭过了一辈子,他真是看不惯他们这个样子,他将来和栀栀绝对不要这样过日子!
想到李栀栀,尚佳心道:等我从战场回来,一定要把栀栀从母亲那里接走,按照我自己的喜好好好教养,免得将来又成母亲的样子——刚强有余温柔不足,不像个女人该有的样子!
至于自己这位翰林学士父亲,尚佳更是看不惯,觉得自己这位父亲一天到晚吟风弄月风花雪月偷香窃玉,于国于家无用,除了能陪永泰帝打发闲暇时间。
这些且不说,对于父亲那些fēng_liú韵事,尚佳更是切齿痛恨。
他少年时候跟赵青读书,因为尚佳太一本正经了,赵然一直都很爱逗他。
好几次赵然带他出去见人,故意指着宴席上的舞姬歌女和官员逗他:
“阿佳,某某舞姬是你爹的情人!”
“阿佳,某某歌女是你爹的相好!”
“阿佳,某某的夫人是你爹的情妇!”
……
尚佳知道赵然大哥自有情报网络,虽然是在逗他和他开玩笑,说的话虚虚实实,其中一定有大实话。
这样的事情多了,他虽然表面上故意不动声色,其实心里都快要气死了——以前在他心目中,父亲虽然和母亲不对付,却一直是一位极为疼爱他的父亲啊!
从此以后,尚佳很厌恶混乱的男=女关系,决心一出仕便把自己的小未婚妻早些接过来,教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而他自己在成亲之前也做个清清白白的男人。
对于自己的恶作剧造成的这个后果,赵然得知之后哈哈大笑,在尚佳肩上大力拍了一下:“好弟弟,这样做就对了,人还是得有点精神追求,不要做那只知追求皮肤滥淫的俗人!”
尚佳:“……”
当时尚佳年纪虽小,心中却自有主意,心道:赵然大哥性格佻脱不羁,他说的话往往有好几层意思,不一定是表面上那层含义;但是不管怎么说,赵然大哥既然自己都不出去乱搞,那么说明他这次说的应该是真心话了!
从此以后,尚佳更坚定了自己那当个清清白白的男人的决心,并且一直执行到了现在。
尚天恩珍爱儿子,对于儿子的婚姻不肯将就,至于尚佳有没有其它艳=遇抑或fēng_liú韵事,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他才不会管束呢!
问题是和他这风花雪月的父亲不同,尚佳的生活重心似乎都在公务之上,一心一意研究着如何向上爬,不,他发现尚佳是真的想做出一番事业来!
对于尚佳洁净空白的感情生活,尚天恩是无论如何都理解不了的——一个正当青春年华的青年,居然不曾与女子相好过,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至于尚学士自己,他这一生中,曾经无数次坠入爱情,无数次一见钟情,对象当然大都是官妓歌女舞伎艳婢之类,正因为如此,他的妻子早早和他分居,若不是为了儿子,夫妻俩连面都不必再见了。
现如今尚佳要上战场了,尚天恩惊恐地发现:尚佳还没给他老尚家留后呢!
因此他回京这一路,陪着小赵太师谈诗论画之余,一直在思索这件事。
思来想去,尚天恩终于想出了一个法子:给尚佳安排几个通房丫鬟,让他利用军队开拔前的这六七日,好好播种一番,以给尚家留后。
尚家三口正僵持着,小厮谷雨在外面禀报道:“李姑娘来了!”
尚天恩斜了尚夫人一眼,又白了尚佳一眼,心道:你们母子俩的宝贝心肝到了!
尚夫人闻说李栀栀到了,忙看向儿子。
尚佳听说栀栀来了,当即起身便要出去。
临出堂屋,尚佳又回过头来看向母亲,浓秀的眉紧紧蹙着:“爹,等一下栀栀进来,你不许给她摆脸色看!”
尚学士瞠目结舌:“……你……你这不孝子!”
尚佳也不说话,清泠泠的桃花眼只是看着父亲。
尚学士先软了下来,悻悻然道:“哼,知道了!”
尚佳得了父亲的保证,这才大步出了堂屋。
李栀栀正立在东院大门内打量着尚佳的住处。
尚佳的这个院子大而空旷,除了靠近屋子和院墙处有几株高大挺拔的白杨,其它花草树木一概皆无。
通往各个房间的甬道是用青砖铺就,其它地面都是铺了一层黄沙。
此时正是深冬腊月,白杨树光秃秃的,只留着零星几片未曾落下的枯叶,在寒风中瑟瑟作响;地面上没有一丝绿意,只有黄沙漫漫,真是格外的荒凉萧瑟,令李栀栀心里很是苍凉。
一阵刺骨寒风吹过,李栀栀不由自主拢紧了身上那件绣绿藤蔓的玉白披风——这件披风也是尚佳在兰雅衣舍给她定制的,玉白缎面,里面则絮着上好的清水绵,很是轻薄温暖。
小厮谷雨掀起了堂屋门上挂着的凤尾竹纹样的锦缎门帘,尚佳出了堂屋门。
他一出堂屋门,便看到了立在门内的李栀栀。
在白杨和黄沙组成的单调背景中,李栀栀孤零零立在那里,如凄风苦雨中盛开的一朵栀子花,雪白、美丽、单薄,在风雨之中独自支撑着……
尚佳心里一动,停住了脚步,桃花眼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