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沉沉昏睡,魂魄仿佛在游离一般,再醒来时,已近午时了。

雪雁、紫鹃一脸倦色,垂手守在床头,见她睁开眼睛,都露出一脸喜色,雪雁忙道:“姑娘可醒了,觉得怎么样?”

黛玉微弱苦笑,没有说话,紫鹃知她心中难受,没再言语,默默招呼春纤端来清水,伺候黛玉净面,又让小丫鬟将熬好的瘦肉稀饭拿进来。

黛玉哪里有食欲,勉强吃了两口,便不肯再用,示意雪雁扶自己起身,斜靠在床头出神。

窗外,m馆的千株青竹随风摇曳,沙沙声不绝于耳,仿佛少女纷乱的心事一般。

母亲离世,父亲深恐她深闺寂寞,觉得贾府既有慈爱的外祖母,又有众姊妹相伴解闷,这才忍痛将她送进京城。

遵父命进了贾府,第一天就遇上了前世的冤家宝玉,宝玉知她懂她怜惜她,让寄人篱下的她感动之余,不由自主心生涟漪。

水滴石穿,是因岁月有功,几年的时间,日久天长相对,终让她生出一丝情愫。

然而到今时今日,自己缠绵病榻,宝玉那边,却是金玉姻缘、喜结连理,命运的莫测,不是人可以预料的。

无人知道,为了宝玉,她怎样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怎样默默饮泣,湿尽罗衫。

只是,在那么多的眼泪流尽之后,换来的,竟是金玉联姻的消息,这才明白,自己是世间最好笑的一个笑话。

再深的情,再缠绵的心,到如今,不过是笑话一场。

鸳鸯织就双飞,是属于他们的,至于自己,终究只落得潇潇落花,形单影只人,

最痛苦的时候,甚至觉得,就这么去了也好,不必再柔肠百结,不必再面对宝玉、宝钗,不必再忍受闲言碎语。

有时候,死,反而是一种解脱。

只是命运莫测,自己死而复生,想到先前听了傻大姐一句话,病至垂危、焚巾毁稿,百般深情,万种愁绪,真真是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又忆及离魂之时,与警幻仙子的一番对话,按她话中之意,自己再入红尘,似乎另有一段情缘,让她更是愁上加愁。

情之一字,百转千回,生生折磨人,因为宝玉,自己仿佛含了一把黄连在口,从舌尖到心底都是麻木的涩,止也止不住。

比黄花瘦的人,千疮百孔的心,如何经得起再一次的爱恨情愁?

这般怔怔想着,泪水不知不觉滑落下来,润湿了脸颊斑驳了心。

紫鹃素日里见惯黛玉悲风伤月,虽见她这次比往日更伤心,却也无话可深劝,只是叹道:“好端端的,姑娘怎么又哭了?刚才三姑娘、四姑娘还来瞧姑娘呢,若是见姑娘这么伤心,一定要怪奴婢不中用,没伺候好姑娘呢。”

话犹未了,突听得有人通报道:“四姑娘来了!”雪雁忙止住话头,站起身迎接。

惜春曼步进来,见黛玉桃容雪白,零星几点泪痕,心中很是伤感,忙笑着道:“林姐姐才好些,怎么又伤心了?莫非是太孤单了?若是为这个,姐姐大可不必,我虽不爱出来走动,但姐姐这里,却是爱来的。这不,早上过来姐姐没醒,我特意又来一趟了呢。”

惜春的性子,本是最清冷的,就能昨夜宝玉大婚,也呆在自己的院子里,不愿去凑热闹。

黛玉目下无尘的性格,虽不得大观园下人的心,却合了惜春的脾气,加上早上探春那番话,惜春已经明白贾母对黛玉的态度已经变了很多,不由有些心疼命运凄凉的黛玉,这才转了心性,一天之内到m馆来了两次。

黛玉听了她这番话,倍觉温暖,虽然仍旧愁肠满绪,却还是喘了一口气,打叠精神道:“多谢四妹妹惦记,我没事,休息一两日也就好了。”

惜春笑道:“姐姐可要说话算话,院子外面的菊花开得很好,等姐姐好了,我们约上三姐姐,一起赏看作诗,岂不有趣?”

两姊妹正说着话,袭人突走了进来,一身崭新的粉红衣衫,敛衣行礼,笑意盈盈地道:“林姑娘、四姑娘一向安好?”

黛玉别过脸,没有说话,惜春也不是爱言语之人,瞅都没有瞅袭人,更别提答话了。

袭人仿佛早料到她们会这般冷淡,一点都不尴尬,依旧笑得清甜,神采飞扬地道:“林姑娘、四姑娘,宝玉与宝二奶奶一早起来,就去祠堂拜了祖宗,待会儿宝二奶奶要与亲戚、族人们见礼呢。”

黛玉依旧一动不动,不言不语,倒是紫鹃哼了一声,唇角挑起讽刺的弧度:“宝二奶奶才进门,袭姑娘就叫得这么欢,感情可真好,惟愿以后你们一起服侍宝玉,一直像现在这样和和美美才好。”

袭人被她的话一噎,脸上登时浮出一抹红晕,雪雁打量她两眼,也冷笑道:“以你的身份,现在应该在宝二奶奶面前使劲儿奉承才是,怎么有空到我们m馆来?”

袭人默了一下,才呐呐道:“因见林姑娘没有去上房,特意过来瞧一瞧,告诉林姑娘一声,若是身子已经好了,不如去老太太那里坐坐,与宝二奶奶重新见礼。”

黛玉听了这番话,终于按捺不住,回首睨着袭人,声音清冷如寒冰:“倒多谢你想着我这个病人,只是不知这主意是你自己想的,还是你那新主子吩咐的?”

袭人脸上红一块青一块,半晌才道:“自然是奴婢自己的主意。”抿唇勉强一笑,旋即又道:“时辰不早,奴婢还有事要办,林姑娘、四姑娘若是愿来,现在动身正好能赶上呢。”话刚说完,匆匆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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