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完这一场,因进行过程异常顺利,岳导演也是满面春风,众人欢欢喜喜地收拾准备下一场的拍摄,冯夜枢退到场外人少僻静的地方,靠着墙坐下。才刚一安静下来,头部的剧痛几乎令他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还是……超过负荷了。

当年就连姬氏的魔鬼训练都能咬牙挨下来,冯夜枢的身体素质不可谓不好,但他天生有个毛病,一旦睡眠不充足或者压力超过承受能力就会头痛剧烈,不论吃药还是针灸都收效甚微。为了这个毛病程叙也曾经急得团团转,但是后来却发现只要他留在冯夜枢身边让他安静地睡上几个小时便不治而愈。

只是现在,斯人已逝,徒留残梦。

冯夜枢本是极为自制的人,大多数角色都在他的演技拿捏范围之内,极少出现超出负荷的情况。不知是龙衍这个角色越演越精微复杂如同真人一般难以把握,还是自己不知不觉间渐渐入戏而不可自拔,方才的那一幕,那感觉就像是走火入魔,他几乎都能听到龙衍握着他手中的剑,双目赤红,将面前阻拦的人一一斩杀:

有道是麒麟者就能得天下,但天下于我而言不过掌上万物,若你爱惜,我便将它盛于银盘,赠你便是。

他早该想到,一路上能斩杀无数妖魔的龙骑卫之首,内心若不是怀着更加深重的黑暗,如果能比妖魔更加残忍而狡诈。龙衍的天性并非良善的驯兽,而是重重枷锁之下被封印的强大妖魔,一旦让他获得嗜血的机会——

怀纯!

冯夜枢猛地睁开双眼,四周人员已渐渐散去,似乎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冯夜枢这才松了口气,只要一闭上眼睛,仿佛就能看到浑身浴血的龙衍正站在他的对面:

“难道你不想用他替代程叙?忍耐得这么辛苦,程叙却未必领你的情。”

“何必克制呢?他明明离你很近而且毫不设防,只要你点点头,想要的人自然就来到你面前了。总有一天你会成为强大到无惧人言,那时候别说是孟烟池,任何和程叙相似的人,只要……”

“滚——!”

从胸腔深处涌上的咆哮让冯夜枢的头脑有那么一瞬间的清明,但立刻又堕入了沉沉绵绵的阵痛之中。

“程叙……”头脑里程叙的影响和孟烟池重重叠叠,最后竟然合二为一,不论他怎么努力伸出手去,始终无法触及。

心中有个黑色的空洞正在越来越大,一直以来,他用了各种方法对它视而不见,但现在它似乎已经大到了要吞噬他的整个灵魂,急切地需要用什么东西来填补这个装不满的空洞。

孟烟池……如果用他作为程叙的影子的话……

“夜枢,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岳导演到处找你。”季东来眼尖,一下就发现了冯夜枢所在的位置,看他脸色不太对,立刻就露出了紧张的神色。毕竟公子凭就坐在不远的地方,如果让这位主儿知道冯夜枢竟然生病了,自己别说饭碗,怕是人头都保不住,“你的脸色好差,怎么了?发烧?”

“我没事。”冯夜枢撑着墙站起,眼前还有些花,用了一秒钟的时间让视焦稳定,“别耽误了时间,我只是有点感冒。”

冯夜枢只要一涉及工作就会变得特别强硬,季东来知道和他顶着干也没用,只是担忧地望着他有些虚浮的脚步,心里隐隐浮上一丝不祥的预感。

“怀纯,外面风大,到屋里去。”龙衍将一件雪白的狐裘披在怀纯肩上,将他裹得像个小雪团似的,却看到了怀纯一张小脸拧得像个包子。

“怀纯,怎么了?”

“阿衍哥哥……能不能,不要再打仗?”怀纯扬起脸,裹在雪白皮毛中的面颊有些苍白,一手指向城墙之下堆积如山的尸骨,焚烧的气味吸引来大片黑鸟,城池百里,满目疮痍,“阿衍哥哥,怀纯已经不是那么容易被杀了,请你……不要继续征战了好吗?”

“怀纯,我若放过他们,他们又可会放过我呢?”龙衍捧着他的脸为他抚平额边的碎发,声音温柔之中又带着丝丝残忍,“我不屠城,来日对方的军队冲破我帐中之时,你又能否以你的仁爱之心,劝说他们留下我军将士一条生路?”

“我……”

怀纯怔怔地望着他,眼中似有泪水,却始终没有滚落下来。

“我让人给你送来了你最喜欢吃的金丝莲竹果,在南方炽热之地才有,一路上耗费不少人力物力,别浪费了。”龙衍拍拍手,随即有人便用金盘将盛得满满的剥好的莲竹果子送上前来。果子水嫩清香,但在怀纯眼中,却好似一只只血淋淋的人头,或是满满一盘死不瞑目的眼珠,灰败的瞳孔中还映着他的模糊身影。

在龙衍期待的目光中,怀纯勉强自己伸出手去取那些果子。才拿起一只果子要咬,果肉渗出的汁液就像腥臭的血一样染满了他的手指,散发出腐尸的味道,怀纯终于忍不住推开盘子,翻江倒海地呕吐起来。

“采办果品的将官,办事不利。”收拾停当之后,怀纯已被人送回寝殿休息,一干侍卫全都匍匐在龙衍脚下觳觫不已,只听到龙衍的声音平静如水,就像在读一条无关紧要的消息,“辕门立斩,三族,连诛。直辖将官各降一级,其下属扣薪俸三月,各杖责五十。”

试心殿上,怀纯只看到龙衍纹丝不动地站在结界中央,双拳紧握,面上看不出表情,但毫无焦距的双眼竟然隐约露出血光,似有一丝恶念正从天灵渗入,游走经脉,眼看着正向心脉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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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态提示:第47章--第1页完,继续看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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