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无分文,一番波折当了耳坠才换得一匹普普通通的马。回到上官堡,已是七日之后。
黑宇如幕,繁星似锦。早春时节,夜晚的伴着风过来的永远是冷瑟入骨的寒意。
下马,守门的侍卫只瞟我一眼便神色大失,飞快往府内通传。从入府,到一路沿着长廊、石径至东苑。一路的婢女奴仆纷纷侧目过来,疑虑里透着惊惶,还有几分我看不懂的神情。我冷冷瞥目过去,她们亦如往常一般连忙将头埋低。
一路走过,背后传来一阵阵细如蝇声的窃窃私语。
似什么也没有变,又似什么都变得不同了。
行至东苑门口,首先迎上来的是苡翠,她见着我,脸上没几分喜悦,反而面上透着些担忧,急急道:“夫人,您总算回来了!”
我不看她,直往里走,“怎么,堡主还没醒?”
“三日前,冷氏采了灵药回来,堡主当晚就醒了。”
“呵,她采的药?”我冷笑,径直往寝房方向走。
苡翠快步跟在我身后,一边走一边说,语速比以往要快不少,“夫人,堡主眼下无碍,您先别急着去看堡主,夫人——”
我止了脚步,侧目看她,“说。”
苡翠的面色有些难看,她先是四处张望了一下,再小心看我一眼,刻意压低了声音:“夫人,眼下府中情况对夫人不利,夫人最好还是不要去见堡主,至少……缓几天再见。”
我皱眉,“出了什么事?”
苡翠低目,“府中都传,堡主先前是被夫人所害才昏倒在床不省人事。还说,事发之后,夫人畏惧潜逃。唯有冷氏远赴蜀地,不顾自身性命采摘了华先生所说的药来……堡主服过药醒来,见夫人不在,首先就问的夫人去向……”
她说到这,抬头觑我,面上透了几分繁杂神情。
“不用顾忌,还有什么,直接说。”
“奴婢不知夫人去向,无法回答。却怎料边上一个侍药丫鬟当下开了口,说夫人趁堡主昏迷之际离开府内,一直未归,冷氏如何历尽艰险采药回来云云。然后……堡主当下就砸了手里头喝了一半的药碗……”
风过,庭院里树枝微颤,两片巴掌大的叶子悄然落下。
她再说些什么,我都听不进去了。
前方不远处的寝房门口,流苏晃动,灯火飘忽。
我侧目看向庭院里的那棵大树,厉喝道:“谁在那?出来!”
风卷叶飞,树叶沙沙的响。
树后,走出来一个小小身影,稚嫩明秀的脸庞上面,漆黑莹亮的眼眸直直看我,朝我唤了一声,“娘。”
心里不知为何的乱得难受,我朝他走过去,蹲下身子与他直视,只手捋了捋他额前飘动的缭乱发丝,“方才苡翠说的话,你全听到了?”
上官清点了点头,双目里是亦如苡翠之前见着我时的复杂神色。
“你也认为娘像她们说的一样?”
“娘什么也没有做过,是那些人见不得娘好,见娘不在便信口胡说。”他双目凝着我,面上是万分笃定,“清儿只信娘,不信其他人。”
心头一暖,我笑,“清儿说娘怎么样,娘就是怎么样。”
正欲再说些什么,身后传来妇人一声叫唤,“夫人回来了?堡主请您进去。”
回眸,却是怎么也料想不到的一个人。我起身,“有劳王婶传话,天色已晚,王婶是不是该回南苑了?”
妇人一愣,尔后连连含笑告辞出去。离去时的笑眼里,宛若有细微的凉意荡过眼瞳,一闪而过。
我冷冷开口:“她怎么在这?”
“原是阿云小姐拉着她过来找夫人聊天解闷,却恰巧撞到堡主昏迷在床。”苡翠低声答着,话里透着几分耐人寻味,“说来也奇怪,堡主昏睡不醒,不管是汤药还是茶水,下人们都喂不进,偏生这个王婶一接手,堡主就能进食了。于是王婶索性就日日待在东苑帮衬着照护着,便是这几日堡主醒来,她也日日过来服侍汤药。”
我不以为意,“是么?若是堡主未醒之时她王婶能伺候堡主进食我倒还信那么几分,堡主醒后,怎么能任王婶在榻前伺候?”
“奴婢无半句虚言。”苡翠见我不信,加强了语气说得十分认真,“夫人,还有一桩事。堡主昏迷渐醒之际,正巧王婶在给堡主喂药。正喂得好好的,堡主突然攥住了王婶拿勺的手,大喊了一声‘娘’。”
“什么?”我震惊不已。
“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堡主这一句吓住了,好久都没回过神来,王婶更是吓得手一抖,将碗里的药洒了一半。”
“然后呢?”
“然后堡主就醒了,似是忘了醒之前说过的那句话,见着床榻前拿着药碗的王婶,只是微微疑惑了下,接过药碗就问夫人下落,再然后就……”
从我寝房里头,走出一个黄色身影,一直走到我身前,才施施然微微屈膝一礼,“夫人,堡主有请。”
“冷氏?”我侧目,讽笑,“我倒不知,我的房里,什么阿猫阿狗也能随便进出了。”
她低目温婉,不愠不火,唇边溢着得体端庄的笑,“夫人,堡主已久候夫人多时。”
“话传完,你可以滚了。”
她抬眸看我一眼,仍是那般温婉的声音,“妾身告退。”
她言罢,转身,走向东苑大门,于途中突地一声长长叹息。
深夜里的叹息,悠然三转,意味深长。
我冷笑,转眸看向不远处灯火亮堂的房舍,对旁吩咐,“天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