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灯笼齐齐挂,鞭炮声响震翻天,今个儿是除夕。
宗祠明堂之上,一个一个以“上官”开头的牌位整齐的摆放在位。下人们小心在厅堂神龛前上供牲体,摆好香案。
一切就妥,下人们两旁退去。
平日里即便是再怎么任性,再怎么的想要躲着那个人,今日,却是不得不同他一道。
上官若风穿着的仍是不变的一身白,从正门整服先入宗室。我穿着六重繁复的朱红镶金锦绣华服,牵着清儿尾随其后。我们之后,是上官若风的小儿子上官浔。上官浔之后,是上官旁支派来代表的嫡系子弟。
上官浔的母亲冷氏,在宗祠之外,远远朝内望着。
嫡庶之别,清清楚楚。
徐步穿过织锦铺陈的长道,在早已备好的蒲团上头跪下,双掌交叠,深深俯首,一拜、二拜、三拜。
然后焚香。
再拜。
繁复冗长的仪式整套下来,即便是再有耐性,也被金玉头饰压得浑身疲惫。
起身之时,上官若风过来扶我,我不留痕迹的避开。众目睽睽,他的手就一直伸在我面前,见我避开,也继续停在那里。
我抬眸看他,几日未搭理过的男子,目中眸色深深,黑如墨染。
眉宇间,隐有几分憔悴之色。从西蜀回来的这些时日,他一直在忙,书房内的灯火夜夜不息。
我虽有意要折腾他,但……久了,心底也不是滋味。
我抿了抿唇,把手搭了上去。
他目中一亮。
大掌的温暖很快把我的手包围,他扶我起身,嘴角划过一丝浅浅的笑,将我的手攥紧些。
众人之前,他以堡主之名家族训话,神容端正且肃穆,声音朗朗,回荡缭绕于室。
长袖底下,双手相交的地方,他握着我的手,指尖悄悄在我掌心一划。
我肩膀微颤,面上微烧,嗔他一眼。
这厮狡猾,视若无睹,面上不动声色,唇边似有似无的笑意却微微扩大。
心底某处突然溢出一丝甜。我说不出这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我侧目看他,男子的侧脸,是好看的棱角。
总有一个人,让你哭让你笑,让你忍不住发脾气,忍不住折腾他,可是……却也不舍得见他一直疲惫下去。
此时此刻,他立于众人之前,所有光华,汇集一身,而我,在他之侧。
所谓家宴,便是一家上下,聚在一起,共摆宴席。除夕夜,规矩不变的守岁,这一场宴,得从掌灯时辰吃到深夜,围炉而坐,达旦不寐。
以往在殇清宫时,每到这一天,都会无聊得紧。兄妹四人分席而坐,一人一桌。或行酒令,或蒙眼射箭、掷壶,为了熬过这一个晚上,每个人想尽了办法。后来干脆变成四人两组,在一个棋盘上对弈,结果总是因为同组人意见不合吵闹掀了棋盘收场。
而如今么……
锦绣铺桌,佳肴满布,炭盆烧得满室温暖。
厅中,是个大圆桌。
也不知是谁安排,不多不少,正好五个座。这座次安排自然不用明说,上官若风正坐主位,我在之侧,我的侧位是上官清,上官清的侧位是他的弟弟上官浔,上官浔的旁边是他的母亲冷氏,由是圆桌,冷氏的旁边便是上官若风。
冷氏,全名唤作冷嘤秋。原本是从小跟在上官若风身边伺候的侍女,聪明机敏,且对上官若风忠心得很。因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上官若风待她也与旁人不同些。
我初嫁来上官堡时,上官若风与我互不信任。我怀疑他要从我这探得殇清宫的事情,他怀疑我是殇清宫光明正大安插来的内应。每日同床共枕,谁也不去碰谁。就是这个时候,冷嘤秋被他派来服侍我。
当初只觉得这个侍女模样娇好,人也伶俐,即便是变相的监视,但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不追究什么。
只是,千算万算没想到,这个我不放在眼里的侍女,竟然趁着上官若风酒醉爬上了他的床,然后,怀了孕,更不怕死的挺着八个月大的肚子做出我推她入水的戏码,在上官若风面前好好地阴了我一回。
更好笑的,这冷氏在我离开府中四年之内,平易近人宽容待下,恩威并施,将府中内事处理得有条不紊,在下人堆里博了个极好的名声。
对于冷氏,我从来谈不上喜欢,却也不得不感叹,她这四年花的功夫到底不错。更值得一提的,她对府中两个少爷照顾得不偏不倚,且从来不会对着上官若风发脾气使性子什么的。若我是个男人,有这四年的观察,定休妻扶妾上位了,让自己省心省力的女人,哪个男人不喜欢?
至于上官若风为何这么多年还同我耗着?如此想来,不能说上官若风口味、想法不正常,这只能说明本夫人魅力不错。
思及至此,冷嘤秋入座时,本夫人心情很好的皱了皱眉,手中茶盏重重的搁在了桌面上。
“夫人?”冷氏是个极会察言观色的主,又做了四年“当家主母”的活,被锻炼得一言一行,颇有一番大族主位的味道。彼时,她睫毛微挑,悠悠朝我,嘴角微微勾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
“食不言,寝不语。”我皱了皱眉,挑着茶盖拨弄着被子里浮在水面上的茶叶,慢条斯理地,“这个桌子上我和堡主还没说话,你倒先开了口?”
上官若风知道我要挑事,侧目看我一眼,眸里神情动了动,却没有说话。只要闹得不过分,他一向由着我。
冷嘤秋是个伶俐不想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