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夕知道自己又闯祸了。
她郁闷,她想扶额,她想解释。
可是就在一炷香前,确定白朔已经朝这边走来的她撤掉了加在琥液上的术法,然后快手快脚地跳进琥液里面。琥液迅速凝成她预先想好的形状,而她终于在液体最后凝结前成功摆出了天女散花的造型,喜洋洋地等着白朔大驾光临。
结果白朔的确来了,然后他很生气地瞪着她苦心孤诣出的天女散花,怒道:“你给我从里面出来。现在,立刻!”
元夕出来了么?
白朔只看到那只骷髅的脑袋以极小的幅度不停抖动,同样发抖的还有她的肩膀、手指……
两个呼吸过去了,她除了把自己抖得像一只的蠢乎乎的鼹鼠,再无其余建树。
白朔迅速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只蛊挖了个坑,把自己埋了进去,现在她跳不出来了。
“……”
深深吸气,一种扭头就走的冲动在蛊师胸中横冲直撞。
白朔想他现在的神色恐怕不太好看,因为他看见那只蠢蛊在看见他的脸色后,眼珠不转了,脸上露出些许委屈可怜的模样来。
真难为她还能做出这么可怜兮兮的表情来!那琥珀色的玩意怎么不干脆连她的脸一起冻住好了!
他恨恨地扬手,几道风刃刮过那块一人高的琥珀色固体,竹屋中顿时响起噼里啪啦的硬物落地声。
所有的声音都静止后,骷髅蛊那张惨兮兮的脸终于再度接触到了可贵的空气。
“疼死了……”揉着自己僵硬的胳膊,元夕用眼角偷觑着面色不善的白朔。
白朔绷着脸不出声。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那只的蛊,发现她虽然面露痛色,但其实并无任何损伤。
确认了这一点,白朔转身就走。
他以后再不会听任何来自这只蛊的建议了,一个字都不会!
“等下等下!”
咚!好像有什么庞大的东西一下子摔到了地上。
白朔步履一顿,正要继续,就听到身后一个可怜巴巴的声音:“别走别走,哎哟……嘶……”
少女的抽气声在安静的竹屋中格外明显清晰。
他终究是回了身,果然就看到一只跌坐在地上的蠢蛊。
蠢蛊向他伸手,手心向上,如同一个无声的恳求。
他应该毫不犹豫地转身的,这么明显的装可怜真是激不起人半点同情心。
可白朔却走过去,握住那只伸向他的手,用力拉起某只偷笑的蛊。
元夕笑得一点都不掩饰,她也没打算放开那只拉起她的手。
是谁说的,要说服一个人,最好先让他感受你的诚意。
她握着白朔的手,声音诚意满满:“白朔,这是我给你的赔罪礼。”
赔罪礼?
“你让我差点失去了一只骷髅蛊。”白朔语气凉凉,“这是赔罪礼?”
笑容一僵。“咳,这是意外。我只是想着,可以用的动物都前面上完了,”一指前十一张桌子,又不好意思地收回手,“最后好像只能上
‘人’了……”
嗯哼,所以?
“所以我就想,做事要有头有尾么,反正我就是个现成的‘人’,直接摆上去还省得找素材……”
在白朔睨视的目光中她嗓音越来越小,努力鼓起余勇一口气说完这出闹剧的主题:“好歹是我一份心意虽然最后结果不太完满但是请你不要嫌弃接受我的歉意然后大人大量高抬贵手原谅我吧!”
低头,静等纶音。
许久,男子低沉的声线在竹屋中响起:“关在那东西里面的感觉如何?”
元夕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
“感觉不错?”丝绸般轻柔的男音,可惜语气危险,大大降低了美感。
这下明白领导意思了。
元夕赶紧摇头。
白朔抽回手,睨着一脸“我错了我有罪”的骷髅蛊,心中明白她必定对自己刚才做的事毫无反悔。
这只蛊永远这样,面上一套,心里一套。阳奉阴违,自作聪明。
“怎么会想到弄这个?”他问。
元夕抬眼,小小声说:“那不是惹你生气了,想讨好你么……”
“你认为我会喜欢……”眼角余光瞥了那十一具骨骼一眼,他面无表情,“……这些?”
元夕大感冤枉:“那不是你总让我变回骨头的样子,我才觉得你喜欢骨头吗?”顿了顿,表情疑惑,“你真不喜欢骨头?”
白朔喜欢骨头?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她怎么会想到,他喜欢白骨,更多是因为享受血肉一点点从骨架上剥离的感觉,看着一具纯粹的骨骼出现在自己的手下……然后用这副骨骼,创出一个全新的生命。
如同上古众神创造六界,而蛊师则创造蛊。
白朔喜爱蛊,甚至可以说是热爱,他喜欢那些小东西。而骷髅蛊是他有生以来最期待的作品。
可惜最后这作品实在不尽人意……
目光自那十一具造型精巧的骨骼上一一掠过,再转回那只低着脑袋的蛊身上,白朔垂下眸子。
……不过,虽然是只不合格的骷髅蛊,但似乎也并非一无是处。
慢慢踱过去,白朔的视线似乎望着那些动物骨骼,又似乎没有。
他一直走到了竹屋门口,元夕紧紧地跟在他身后。
那袭蓝衣停在了门前,久久不语。元夕望着男人,等他给自己一个回应。
逆光,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隐约感觉到,他此刻心绪并不平和。
空气里有残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