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他有情:白头偕老共此生;
若他无情:劳燕分飞各东西……
同床共枕十几年,怎么舍得,连个全尸都不给她保全?
叹叹叹凡人寻仙路!女人,又何必一定要与他的权势荣华一较高低,那真是十赌九输,相忘于江湖已算幸运。
因雪姬和佑安此时扮作男装,且又瘦得嶙峋,在妇女和儿童充裕的前提下,像她二人这种形容,是要被划归为郭婆婆一类的,都会被嫌弃。
那个笑容明艳的女子,即便知道那个孩子是死敌的,仍是故我的望着他好,是个难得的,纯粹的人,终难忘她面对无赖泼皮时的横眉冷对,面对颓唐弱者时的和善可亲,可那个据说恨不得宠她上天的男人,竟杀了她,与众将士分而食之。
真是可笑,曾以为那就是真正的爱情——这样的,爱情?
有了钟离琇的以身作则,此种人神共愤的行径,也变得理所应当,这样的,弱肉强食的世界,人性本善——人善被人欺!
无耻之徒趾高气扬的宣传完了钟离琇的‘大将风范’,胁持郭王氏作势要走,没有破竹竿支撑,走路都难的郭婆婆情急之时,竟得爆发,以多年不曾有过的速度,跌跌撞撞的冲上前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求求官爷们行行好,看在我丈夫和两个儿子都为国捐了躯的份上,放过婆子的儿媳,求求……”
结果不等她说完,那小头头冷笑的抬起腿,一脚将她踢开:“滚一边去,不拿这娘们交差。哥几个也得‘为国捐躯’——啊,死娘们!”
佑安被这一声尖叫自缅怀中唤醒。循声望过去,发现那小头头已经捂着肚子蹲下身去,而郭王氏手中紧紧攥着半个剪刀,划破架在她另一侧的人的手,扑向那捂着肚子的小头头,在其他的小卒子还没反应过来前,朝着那小头头身上疯狂的扎去,一下又一下,快而决然的。致他于死地:“你还我宝儿,还我宝儿来……”
血喷涌出来,溅满郭王氏头脸,她浑然不觉。在这个吃掉她宝儿的罪魁祸首身上。扎出密密麻麻的血窟窿,就算再柔弱的女人,被逼急了。也会变得难以想象的恐怖,先前她的顺从,等得就是这样的机会,她要为她的宝儿报仇。
随行的卒子们终于有了反应,操出破刀就往郭王氏身上砍去,已将额头磕得血肉模糊的郭婆婆突然站起身。抡起破竹竿左劈右砍:“杀了你们这群畜生,还我乖孙……”
不怕死的人。很可怕,一个卒子退了,其他的尾随其后,落荒而逃。
雪姬抱着肚子,低垂着眼中,涌动着血色,厚厚的泥灰也将遮不住脸上突然浮现的煞印,佑安原要冲过去帮那婆媳二人一把,可看见变得异常的雪姬,不敢轻举妄动,紧紧抱住她,贴着她耳朵喃喃:“雪儿,醒醒,佑安在这里陪着你呢,醒醒啊!”
柔声细语,不知疲惫,一遍遍唤醒离神的雪姬,终听得她一声长叹:“佑安,我失去了芙幺。”
佑安:“你还有我。”
雪姬:“你一定不要离开我。”
佑安:“一定不会。”
雪姬:“她是爱他的,可他最爱的,不是她。”
佑安:……
此地不宜久留,雪姬和佑安商量过后,从自己的盘资里拿出一部分,送与郭氏婆媳二人,让她们远走高飞。
那婆媳二人明明答应的好好的,哪曾想一夜过后,佑安推门而出,竟看见门外的歪脖子树上,一根破麻绳两端,悬挂着她婆媳两人,两双手,紧紧抓着那残破的,血迹深刻的,宝儿生前第一件也是最后一件新衣裳。
佑安一声惊呼,雪姬闻声起来,待看清屋外的境况,久久沉默过后,淡淡道:“莫要留了尸身给人糟践,烧掉罢。”
又一个时辰,面对冲天的火光,雪姬低垂着头,喃喃:“芙幺遇见我,被钟离琇犒劳将士了,郭家人遇上我,最后落得个如此下场,佑安,我就是这样一个不详的人……”
佑安明确而清晰的说道:“雪儿,这些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是世道如此,人命如草,芙幺夫人和郭家祖孙并不是个例,你难道忘了,第一个找到宝儿的那位大哥说过,在此之前,村里就曾丢失过小孩子的,那些小孩子,并没有遇上你我。”
雪姬:“何其无辜,平淡度日都不能,普天之下,真无乐土?”
佑安:“兵荒马乱,铁蹄到处,即便乐土,也成地狱。”
——————————乱世湮华紫筱恋喜——————————
过了郭家,进了五月,终于翻过摇车岭,潜入宋国境内。
雪姬拖着臃肿的身子,举步维艰,兼之山路崎岖,蹉跎行来,一日走不出几里。
早起上路,才过半个时辰,便气喘吁吁,佑安将羊皮垫子铺在石板上,扶雪姬坐下休息。
雪姬微仰着身坐在平坦的石板上,一手扶着肚皮,一手撑着石板,举目远眺,山清水秀,浓墨重彩,依山傍水蜿蜒如画的梯田间,有百姓充实而安逸的忙碌着,至少,比起一山之隔的虞国百姓,即便劳碌,也算得上十分幸福了。
前一刻还晒得雪姬愈发疲懒的太阳,转眼就躲到阴云后头去了,佑安扯着衣摆兜回一捧荔枝,边仰头看天,边说:“雪儿,快下雨了,咱们还是赶快找个地方避避吧。”
雪姬以为然,紧赶慢赶,没走多远,大雨倾泻而下,佑安将那羊皮垫子给雪姬披上,风吹雨斜,顾上不顾下,都没逃了不堪的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