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皇后含笑和明珠郡主寒暄着,仿若世间最和谐的姑嫂,最贴心的姐妹,最亲密的腻友。
在她们低低的说话声中,天昊帝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手里犹握着明珠郡主的手。
他刚出生就继承了大金的皇位,是大金朝建立以来登基年龄最小的皇帝。
他的母亲出身卑贱,他是靠着明珠郡主的父亲老南安王赵贞的扶持才登上皇位的。
这么多年的皇帝生涯,他确定目标,然后铺网,然后收获,呕心沥血步步惊心,终于把大金的权柄牢牢掌握在了自己手中。
对他来说,皇权意味着一切,任何人都不能挑战他作为皇帝的权威。
四十多年皇帝生涯,令他的内心始终孤独、寒冷,而他的堂妹赵檀是其中唯一温暖的光。
如今的他病入膏肓,生命逐渐被死神侵蚀,纵有滔天的权势,却无法保护自己最重要的人。
想到自己死去后,无论是田氏上位还是胡氏上位,她们都不会放过赵檀,他就觉得胸臆内喉咙里好像有火在炙烤,难以忍受,难以安眠。
天昊帝默默地思索着,筹划着。
田皇后在女官和宫女的簇拥下离开了大正殿。
明珠郡主并没有出来送她,因为天昊帝昏睡了过去,紧紧握着她的手。
田皇后站在大正殿外的雕花廊下,望着正在纷飞的大雪,眼前再次出现了那双握在一起的手——枯瘦修长的是天昊帝赵桐的手,白嫩丰润的是明珠郡主赵檀的手。
天昊帝对堂妹赵檀的那一点心思,从瞒不住的那一天开始,朱太后知道,南安王知道,柳郡马知道,胡蔓(胡贵妃)知道,田令苑她自己也知道。
知道归知道,可是因为有朱太后和南安王父子,所以天昊帝再恃强,也只能把这种见不得人的心思掩埋起来,一藏就是二十多年。
现在,他快要死了,不想瞒人了么?
哼,难道他打算在他归天之后,让他心爱的妹妹去皇陵给他陪葬?
田皇后修饰精美的手从翟衣的宽袖里伸了出来,接了一朵雪花,然后看着雪花在手里逐渐融化,最后化为一点水渍。
她从知道自己成为大金的皇后的那一天起,就明白她和天昊帝赵桐之间只是政治婚姻。
她田令苑原本就是为了后宫最高的那个位置培养出来的女人,她在乎的从来不是丈夫,而是权力和家族的容光!
她距离最终目标只有一步之遥,她是不会放弃的。
天昊帝的病已经缠绵了半年多了,一直没有大碍,最近才严重起来的,无论是天昊帝自己,还是她,都在尽力隐瞒这个消息,怕引起朝廷动荡。
想必胡氏也猜到了,得提醒父亲注意他们最近的行动。
田皇后推开了亲信太监梅步彤举过来的金伞,大步走进了大雪中。
田皇后离开之后,天昊帝睁开了眼睛,平静地说:“她是想看看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他在赵檀面前,从来都是以“我”来自称,而不屑于用“朕”来彰显自己的地位和身份。
明珠郡主在他床边坐了下来,坚定地看着他道:“桐哥,你还年轻,不要老是提死亡这样的话题!”
她竭力压抑心中的痛苦,嫣然一笑道:“你若是有了三长两短,她们是不会放过我的,到了那个时候,我只能依附于我大哥,而我大哥为了保护我,说不定会采取极端的手段……因此,为了保护我,保护你的大金,你还是早点好起来,再纳几个大屁股好生养的妃子,努力耕耘,再为大金诞下几个继承人,然后亲自教养,好好挑选一个对他姑姑我好的做你的继承人!”
天昊帝纵然病弱,却依旧被她的话逗得笑了。
他在男女之事上从来不层放纵过,即使是田氏和胡氏,也是他满了二十四岁之后才宣入宫中的,也都是为了子嗣考虑。
刚笑了笑,他就又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歇在大正殿偏殿的明珠郡主简单梳洗之后就去了天昊帝的寝殿。
她进去的时候,天昊帝刚刚经历了一番惊心动魄的咳嗽,正在藏捂口用的帕子。
明珠郡主大步走过去,从天昊帝手中抢走了捂口用的帕子,定睛一看,发现上面有着星星点点的鲜血,她心里一阵悲凉,眼泪夺眶而出。
她静了静,这才离开了寝殿,把秦玉衣叫了过来:“太医呢?快宣太医!”
秦玉衣望着她,眼中一片苍茫:“郡主,太医已经尽力了,若非如此,圣上怎会宣你进宫……”
明珠郡主仰首忍住眼泪,道:“还有好多办法没试呢!”
秦玉衣道:“南疆王府的许文举和侯林生两位神医,自从跟了老王爷和朱太妃出海之后就再也没了消息,玉珂举荐了他们二位的弟子姚小萌,可是姚小萌也束手无策……”
明珠郡主哂笑:“姚小萌精通的是红伤、妇科和骗术,他怎能救治圣上的宿疾!”
她略一思索道:“还有一个人,或许能看,但……”
秦玉衣没想到天昊帝的病还有一线希望,忙道:“郡主有何顾虑?”
明珠郡主道:“也罢,我给你写一封信,你去南安王府传柳荫进宫!”
秦玉衣对天昊帝忠心耿耿,对天昊帝最疼爱的妹妹也极是信任,因此他虽然知道这个柳荫出身南安王府,却依旧去南安王府传柳荫进宫。
柳荫此时却不在南安王府。
柳萌、柳荫和玉珂一样,都是立下赫赫战功之后,被宣进金京等候封赏和新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