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响晴,渝州。
只是短短几日,周妈妈几乎痊愈,可以四处散步,自己照顾自己的起居,独自看电视、读报纸,跟爸爸开心地聊天。
若不是别人看到周妈妈头部开颅留下的巨大创口,几乎看不出她是个生过重病的人。即便是看惯生死的医生也是推推眼镜,感叹这期间的起起落落。
每一次,医生例行检查完毕,都会露出笑,说:“看来一个星期出院都可能。但为了保险起见,我们才让她多留一个月,在医院观察。”
“谢谢医生。”周洛冰笑,买了水果感谢医生护士,买了西瓜给同病房的病友家属解暑。
因为妈妈身体康复得很快,过了手术之后的几天,照顾妈妈就一点都不辛苦了。即便是睡在看护床上,也能睡个安稳觉。爸爸自然不会让这活计落到周洛冰头上,反而是在周洛冰这一天再度提出白天看护妈妈时,他板了脸说:“你该干嘛干嘛去。你妈妈现在都好得差不多了。这照顾她的事,就我来了。该找工作什么的,你行动得了。”
“哦。你行不行啊?”周洛冰还是有点担心,毕竟以前都是妈妈照顾爸爸。
“你就这样看不起你老爸了?”爸爸有点不高兴,几乎是将她推出病房,这才说,“你别在这边晃荡了。去看看那酒店那边能退么?我去住了,看那环境好得不得了。那一个月的房钱肯定不少。咱们可不能欠人那么多。再说,也不能这么浪费了。现在,你妈妈的身体好得很。我们也不用那么辛苦的。这房子实在是用不着。”
周洛冰其实早就是这个意思。只不过这几天忙医院的各种事宜,还有核对借来的各种钱,更要紧的是解决高利贷的事,以及筹备七月七日进入“最神话”新区的事,累得跟狗似的,一沾床就睡,一睁开眼就到处奔波,倒是把这件事耽搁了。
“嗯。我也是这个意思。只是这几天有别的事忙,就把这事搁下了。我现在就去瞧瞧。”周洛冰点点头。暗想:今天也正好空闲,就去将这房子退了。
谁知道她到前台一问,那服务员却是十分和蔼可亲地对她微笑着说:“抱歉。陈先生吩咐过,这房不能退。得住到周小姐的妈妈出院为止。这是陈先生给你的信。他说你一定会来退房,如果你来,就把这封信给你。如果你没有来退房,就在一个月期满之后。寄给他。”
周洛冰张张嘴,没有说话,只是接过那封信,她几乎已经猜测到陈汐华的决定,无非是不可以退。他若说不可以退,那基本就不可以退了。
陈汐华决定的事,何曾更改过?他总是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当,妥当到她只需要按照他的安排去活着就好。
周洛冰想到这些,露出一抹苦笑,然后慢腾腾地展开信。雪白的a4打印纸上是飘逸的行楷。有一种闲云野鹤的悠然,又有一种规矩之美。他的字依旧典雅娴静,曾是她少女时代模仿的对象。
那时,学校里风靡临摹什么庞中华钢笔,唯独她偷偷拿他随手写的笺来临摹。。他写“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也写“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回时,绿水人家绕”。总之,他似乎独爱宋词。说是宋词少了唐诗的脂粉味,随手写字,就是一张一张的笺。她去他那里玩,就会偷偷给收走。然后默默临摹。
她临摹已久,却始终还是不如他那样典雅娴静。反而在某一年中秋,她与他一同默写诗歌。她写“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他端详了半天,终于是说了一句:“这样信誓旦旦的诗句。在你笔下,怎么就这样猖獗了?你的字好看是好看,但有一种猖獗张扬。都不像是你的性格。”
这人跟学校的书法老师一个德行,那老师也说:“这字好是好,就是感觉很张扬,不像是出自女孩子手笔。”
是的,字如其人。她的字与他的相近,但气质却是这样张扬。其实这才是她,淡然得让人觉得猖獗。
周洛冰拿了信,坐在酒店大堂的沙发上,就着窗外猛烈的日光,缓缓阅读。他的信不长,字体疏密有致。大体内容就是说他知道周洛冰是个节俭的家伙,一定会在妈妈稍微好转后就来退房。然而,他认为这酒店的房不能退。首先,他询问过医生,说妈妈一个月才能出院,这期间,如果可以不在医院住,那么可以就近住在这边,十分方便;其次,他不希望她再回到老街那边住,在妈妈出院之后,立刻去锦城,至于后续的事情,他会来办;第三,他不想她跑来跑去太辛苦。
总之,他的理由一条一条听起来都很有道理,但仔细想来,却全是强词夺理的。周洛冰反复看了两遍,又不死心地给他打电话争辩。他正在开会,也拿了电话走到走廊里,低声说:“乖了,别费心了。我不会退的。”
“强词夺理,土匪行为。”周洛冰反驳。
“嘿嘿,你今天才知道我是这样的?”陈汐华哈哈笑,心情颇好。
“你浪费钱,我也不入住。”周洛冰哼哼地说。
“我的洛儿,我最清楚,她才不会浪费呢。哈哈,乖了,好好照顾妈妈,争取妈妈早点出院到锦城来。到时候,我带你吃好吃的。话说,最近,我又搜罗不少好吃的。好了,我开会,你乖乖的。”陈汐华话语里带了笑。
“你这人,总这样,自以为是的。”周洛冰觉得面对这人真是很无力,连说出的这句话都软弱无力。
唉,罢了。懒得去折腾。既然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