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秋冬四婢都是同一年的生辰,比她大上一岁,如今应是十岁了,只余府在京中生活本就只三十来年,家中的仆婢都是陆陆续续买回来的,她们四个也都不是家生子,如今在哪里她倒真的一点头绪都没有。至于崔妈妈,她本就是锦绣的奶妈妈,从锦绣襁褓中她就伺候在身边的,前两年她婆婆过世了,才被放回家中守孝,大户人家的主子身边,自然不会留有孝在身的下人伺候的,按记忆中的时间,她也应该快回来了才是。对,崔妈妈回来之后没多久,春夏秋冬四婢就被派到了身边。
想到崔妈妈和那四个从小一起长大的贴身丫头,锦绣眼中不由露出一股激动之色来。在她的眼中,余府众人都不再是她的亲人,她唯一记挂着的,就是身边的这些近亲的妈妈丫头了。
在锦绣神游天外的时候,柳氏的贴身大丫鬟知画掀开碧玺珠帘,托着个樟木盘子,上面一个鱼戏莲叶的官窑瓷碗走了进来,见她睁着眼睛望着粉红色的菱纱帐顶发呆,低声笑着道:“二小姐,该喝药了。”锦绣身边的丫头妈妈因为老太太想要掩饰余定贺所做之事,全部给杖毙了,临时配置的人员又不知锦绣的性子,这些日子便一直是柳氏身边的丫鬟妈妈们在照顾着她。知画是个温柔性子的,对着谁都是一张笑脸,又在柳氏身边熏陶出了一股子书香气,往日里跟锦绣也颇说得来,锦绣自醒过来之后就没了个笑模样,柳氏便派了她过来暂时伺候着,就希望锦绣能早日好起来,别因为那事儿移了性子。
将托盘放在茶几子上,知画侧身坐上床榻,轻柔的把锦绣扶了起来,调整好姿势之后,才将凉的正好入口的药递到她嘴边。那药浓郁得仿若稠粥,散发出一股难闻的苦味儿,锦绣皱着眉头,一口气将药喝了下去,又含了颗蜜饯,压了压苦味儿。这些日子天天照三顿的喝着药,她的味觉都快被破坏殆尽了,身子的残破不堪,精神上的折磨压抑,加之灵魂与身体融合过程中的那股强烈的痛苦,让心性坚定的她都快要崩溃了。
“知画姐姐,祖母这几日怎地没来看我,是不是她也嫌弃锦绣了?”咽下蜜饯,又喝了两口水,待知画扶着她又躺回了床上,她才开口怯怯的问道,一副生怕被抛弃的小可怜模样。
“夫人怎么可能嫌弃二小姐,二小姐可千万别多想。”知画面上温柔和煦的笑容僵了僵,伸手替她掖了掖被子,又笑着安慰她。
“那她怎么好几日了,看也不来看我一眼?”锦绣的语气中,已经带着一丝哭音,微微垂下眼睑遮盖的目光中,却是平静的一丝波澜也没有。
知画却没有看到她的目光,面上闪过一丝难色,思索了一下才说:“夫人前几日晚上没有休息好,染上了风寒,二小姐身子本就弱,夫人是怕给二小姐过了病气,才没来的,二小姐乖乖的养病,夫人过几日好了,就来看你了。”
“染上了风寒?”锦绣蓦地睁大眼睛,闪过一丝疑惑,复又垂眸,嘴角牵起一个小小的幅度,那是一个讽笑。
八月里,长安城的天气最是温暖适宜,染上风寒这样的借口,也就骗骗小孩子吧!她内里住着的,是一个成年人的灵魂,还在游荡的岁月中见惯了后宅的争斗,自然再不若前世一般相信余府的后宅是和睦平静的。
装病这一招,哪个后宅女子没有用过?